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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第1页)

见柴荣沉吟不语,皇后倒不失时机地将这一日来的勘察结果一一呈上。延福宫的书房里搜出了朱砂,司珍司的档案中记载六月梅是月初赏赐给郭妃的,延福宫的库房也有入库记录,并配上了入库印笺。郭妃一直没用,直到前夜才命司库宫人拿了出来说要赠给皇贵妃,便在内室里放了一夜,昨日差人送到景福宫,阖宫内外共有六名宫人接触过这匣六月梅。

柴荣目光深沉如秋水,静静地听完皇后的详细繁复的汇报。心中盘思,若是长孙妃做下这个局,相辅的证据必然丝丝紧扣,莫说破绽,便是一丝刻意人为的痕迹也难以查出。一旦证据坐实,为稳定后宫,依理郭妃马上就要被论罪,褫夺位分。如此一来,本就无人相辅的四皇子宗训便与皇位无缘了。

柴荣远远地望了一眼郭妃,她已经接受了被人陷害的事实,只是静静地跪在那里,听着一个接一个的宫人讲诉自己早已无力改变的事实。一袭夜风穿进殿内,绕过郭妃沉默不语的脸颊,将眼角那颗清泪的寒意染在了柴荣的心头。郭妃不是不能被放弃的,如今长孙氏在朝中的同党未明,现在还没到能与之翻脸的地步。面对这滴水不漏的杀局,两全的办法是拖,拖到前朝局面能完全掌控。而这步步紧逼的设计显然便是朝着急事急办的方向去的,铁证面前,即便拖过了今日,恐怕明日的奏章便要淹没御案了。

帝王之心从来以相较厉害为首位,一个宫妃的死生,说穿了也不过是一枚棋子的弃存。何况郭妃家世单薄,本是最易被放弃的。而今日柴荣却不知怎的,心头被恻隐之意缠绕得透不过气来,他缓缓问道:“这景福宫涉案众人可有认罪?”

皇后迟疑了片刻,答道:“郭妃及六名宫人,即便铁证在前,也无一人认罪,皆齐声喊冤,说对此事全然不知。”

柴荣挑挑眉毛,“除此之外,别的人证物证是否齐全?”

皇后又一迟疑,道:“旁的都周全了。臣妾也问过延和宫,当时的确是琼妃对六月梅心生喜爱,才得长孙贵妃割爱,若非如此,今日中毒之人便是贵妃了。”

“若人证物证俱在,嫌犯却拒不认罪,应当如何处置?”

皇后心想,不认罪的嫌犯十停中没有七八,也有过半之数。常例只要人证物证完备,动机明确,便可结案,认不认罪的又何紧要。正要开口,却见柴荣目光盈动,当下明了了他回护之意,话到嘴边又生生改成了:“若拒不认罪,当送有司核查、审讯。再行论罪。”她说完这话,眼光却轻轻飘到了长孙妃身上。那意思分明告诉柴荣,只要她不闹,我便万事好说。

长孙妃似乎也感受到了帝后的目光,轻轻揉了揉尚无臃肿的后腰,慢慢幽幽地说道:“查验清楚最好。虽然郭氏犯下此等罪行,难逃法惩,但毕竟多年姐妹,臣妾也不愿看到有冤纵之事。”

见长孙妃首肯,皇后自然顺水推舟,口宣懿旨,“将延福宫封宫,郭妃禁足,其余涉案诸人员暂压内务局监牢,明日再作审讯。”柴荣也无异议,一夜的时光虽然短暂,但好歹也有了思考谋划的时间,便表示应允。

倒是执行时遇到了个小问题,而今已过酉时,宫门早已下钥。宣唤内务局入宫,又要重新拟旨请钥。雅贵妃便建议将宫人暂押延福宫旁殿,派上得力的人看管,也省得来回折腾。皇后见早已睡眼惺忪的长孙妃也没提串供之疑,自己也有心放水,便命人找来绳索,将六名涉案的宫人五花大绑起来,锁进了后殿的杂间。

第19章冤案(三)

显德四年的春天,显然比往年更加多事。春光却依旧地旖旎。坤宁宫的长窗一早便被盈盈骚动的春风吹的吱呀作响,隔着窗户是万木含翠,鹅黄嫩绿的一片韶华春色。窗内静悄悄的内殿中,安息香早已燃尽,剩下些隐谧的氤氲,飞绕在帝后的发丝之间。他们方才歇下,商量了一夜,也只得出个让郭妃拒不开口的策略。拖,是他们目前仅有的招数了。若实在不行,即便舍了郭妃,也要保证铲灭陇西大事的安全与顺利,这当然已经是下策了。

由于帝后尚在歇息,坤宁宫内外一片寂静,这使得那组飞奔而来脚步声显得更加让人难以忍受。内侍首领刘平经历三朝,早就喜怒不形于色,见到如此失仪之举,眉头紧紧地绞在了一起。待人奔至跟前,便出言讥讽道:“怎么着?天塌了?跑这么快,压着你尾巴了没?”

那内侍顾不上解释,上不接下气地道,“刘公公,快,奏禀圣上,延……延福宫出事了,六名涉案的宫人,今早发现全死……死了。”

“啊?!”刘平万年不变的表情也被吓变了形,自己也顾不得宫中礼仪,转身就往寝殿的方向跑。

柴荣没想到昨日自己的一个拖字,今早便拖出了六具尸体。莫说在本朝,便是从秦皇汉武那会算下来,也未曾听闻过如此骇人的宫闱命案。他铁青着脸,踱着沉重的脚步在延福宫的正殿前来回走动。前边是六具直挺挺地尸体,依旧是昨夜的宫人穿着,已经松了绑,几个从大理寺调来的仵作穿梭其间,正在紧张地判断死因。柴荣又看了一眼,其中几个他还认得,是郭妃最亲近的伺婢,平日亲近得跟家人一般,如今齐刷刷地躺在那里,生命早已离开。

柴荣气得几乎发怔,他拒绝了仵作将尸体带回去的请求,就让他们光天白日地在那里,吓得依旨前来的妃嫔宫娥们各个惊叫不已。他就是要让大家看看,昨日是二品妃被毒,今日又死了六条命,这大周的后宫究竟混乱成了什么样子,皇威何在?

天子的雷霆之怒让平日少有面圣机会的仵作抖颤不已,哆嗦了半天,也没成一句完整的话。倒是在一旁的皇后保持了平静如常的仪态,赐了杯热茶,终于平顺了他胸中的恐惧,事情也能讲得尽量清晰:六个死者身上并无外伤、无挣扎的痕迹,死亡时间初步估算在昨夜子时之后,十指指尖乌青,应当是中毒而亡。

听到“中毒”二字,柴荣眉心便难以遏制的窜起了怒火。“中的何毒?可是朱砂?”

仵作摇了摇头,道:“朱砂之毒,毒力要微弱得多,除非是特大的剂量,不然不可能这么快便取人性命。死者所中之毒,则是以短时间内毙命为目的,非朱砂所能达。微臣方才也询问过看守,昨夜这几人无人探视,无有吵闹,也未曾进食。究竟是如何致死的,倒是难解之谜。”

柴荣心下迟疑,转头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刘平,这位大内总管立刻心领神会地上前低声道:“昨夜看守之人皆是老奴多年调教出的心腹,绝无二心,陛下尽可放心。”

柴荣思索了半晌,仍不得其解,便道:“如此说来,这死因倒真是有几分蹊跷了。”

“这有何蹊跷的?郭妃娘娘养得一手好死士呀。”一声尖亮的声音在众人中响起,出言之人自然是长孙贵妃,她今日换了件芋紫色的盘金留仙裙,梳着高高的宫髻,两臂带着黄澄澄的金钏,将她原本就高大的身形显得愈发巍峨,“无伤、无食、无探者,这六位宫人便莫名地死在了延福宫封闭的小屋里,那便只有自尽这一种可能。她们知道今日要被提审,昨夜便服毒自尽,给主子留个死无对证的结局,这片忠心,郭妃可要好好体恤,善待她们的家眷呦。”

“陛下,皇后娘娘明鉴,臣妾从来就没有什么死士。”郭妃自事发以来的脱罪辩解一直苍白虚弱,这当然是由于事发突然且对方计划周详而使得她还击无力,但当她直面眼前这六具冰冷的尸体,纵然是素来性子温婉的她也迸发出了愤怒绝望的言辞,“苍天在上,我郭素怡若真是做下了这等违逆不道之事,便让我郭氏满门永绝香火,我郭素怡顷刻身死在此处。这六名宫婢在延福宫当值多年,与臣妾情似姐妹,惨死眼前,悠悠天地当知我心中之痛。如今,还要将这主谋杀人的罪责强加于妾身,臣妾只好疾呼冤枉。”

激烈的诅咒与发誓虽然能让人有些许动容,对事态的发展却全然无益。长孙妃冷冷笑道:“郭妃此言倒真是好笑,你与她们情似姐妹?你哪日不是与本宫姐妹相称,倒也从未妨碍过你将那有毒的六月梅送入景福宫。喊一句天地,唤一声姐妹就能洗脱罪责,那未免也太便宜了。”

“长孙,我素来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如此害我?”郭妃怒目相对,一改昨日的低顺,做出了生死相搏的态势,“此案尚未定案,涉案的宫人便在我延福宫中尽数死去,这对我有何益处?”

“有没有益处?六条人命,或为畏罪,或为灭口,究竟怎样只有你自己知道。”长孙妃依旧是那般不动声色的模样,“若不是你事先便在他们身上藏好了毒药,一旦事败,便让她们服下自尽,你也说了,情似姐妹,看来她们也是甘心为你赴死的。除了郭妃娘娘你,还有谁能够做得到此事?”

这仿佛便已成铁证了,就连皇后也有几分迟疑,徐徐问道:“本宫记得这几人平日都在内殿伺候,算是你亲近之人。你是否有苛责虐打她们,以致她们心生怨恨而要着意嫁祸你?”

郭妃知道皇后的用意,但她想了想,木然地摇摇头,道:“并无此事。臣妾也不知她们为何此时会集体自尽?”

“那?”皇后想了一想,又问道,“她们家中如何?是不是受了旁人的胁迫,才走上绝路的?”

郭妃眼眸一亮,想了片刻,继而又黯淡了下去,丧气道:“有两人是战乱孤儿,家中并无亲眷,且她们入宫多年,宫禁深深,难有人能同时胁迫她们所有人。”

皇后哑然,长孙妃的笑意愈发冷峻,“皇后娘娘莫要在维护她了,事情其实很简单。延福宫密谋以掺了朱砂的六月梅来谋害臣妾腹中之胎儿,没料到被琼妃拿了去,阴谋败露,按照事先的安排,一旦事发,这六名宫人便服毒自尽,死无对证,以便郭妃娘娘日后口称对此事一无所知,从而将罪责都推卸到她们身上。”

长孙妃的言论也在情在理,顷刻便说服了在场众人的心,似乎已经为此案定下了正确且合理的解释。

然而郭妃仍不放弃,她想到了一点不合常理之处,急急说道。“长孙,我若真是有心谋害你,一人足矣,何必需要动用六名宫人,眼多口杂,平白担风险。”

长孙妃笑意凌然,斜斜瞟了她一眼,道,“本宫也觉得你此举过于浪费,兴许是想多消耗些宫人,替延福宫节省些开支吧。

这话虽是戏言,柴荣却听的明白,没有实际证据的推论,不管出自哪方,都仅是徒费口舌之争。若想突破,便在现有的证据上找突破。从这点看来,长孙妃的心思比起郭妃,早已高出了几个层级。他将手上的扳指拽得紧紧,心里明白就眼前的形势,郭妃怕是保不住了,可这拿下的令旨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长孙妃见他犹豫,便上前一步,敛袖行礼,音色朗朗道:“昨日琼妃中毒,虽有铁证指向郭妃,但臣妾顾念多年姐妹情谊,又怕冤了好人,便依着皇后的意思,今日再由有司介入调查。可没想到,一夜之间,又平添了六条人命,桩桩种种,除却郭妃,又有何人敢为?陛下若再对此险恶之人枉生慈念,而不即时定罪议处,只怕琼妃恨意难平,后宫风波难宁,天下公道难正。”说完拜倒在地,磕头触地。跟着她的动作,景福宫众人也跪下了,雅贵妃跪下了,柳嫔、欢嫔依次跪倒,到最后竟乌压压地跪了一宫的人。

柴荣转向皇后,悲伤地问道:“皇后也是这般觉得吗?”

这次皇后的犹豫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漫长,过了许久,她才缓缓道:“铁证难驳,臣妾管肃无方,望陛下赐罪。”

柴荣哀叹一声,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跪在下方的郭妃,她脱簮素颜,长长的发丝垂落在地上,竟沾上了不少尘土,使得原本乌亮的光泽被弄得混沌不堪。一瞬间,柴荣竟想走到她身旁去,用洁净的丝帕为她拭尽尘埃,扶她起身,好言安慰。然而一瞬之后,他仍是大周皇帝,拥有着无上的权力,以及无数不能言说的无奈。

他缓缓地抬起手,正要说出“拟旨”二字,突然眼前迷蒙的春光中站起一个人来,寻常宫人的青衫打扮,从远处向他走来,一步一步,她的右腿明显有些陂,却不影响脚步的坚定。柴荣有些吃惊,拦住了正要开口训斥的刘平,让她走到了跟前,深深拜倒,声音不大,激荡在地面却传出悦耳的回响:“奴婢为郭妃娘娘鸣冤,娘娘冤枉。延福宫六位宫人并非死于自尽,而是被人谋杀的。”

“你说什么?”与柴荣一起喊出这句话的还有长孙妃。她看清楚了此人的相貌,再也按捺不住,跳起身来,喝到,“杜解忧,你休的胡言乱语。给本宫滚回去。”

杜解忧?柴荣想起了这个名字,是赵匡胤的宠妾,替主母入宫抵罪的。柴荣挥了挥手,制止了气急败坏的长孙妃继续发作,柔声问道:“你说她们是被谋杀的?”

“是。”

“那为什么仵作都验不出外伤?”

“因为有一处的伤痕,即使看到了也不觉得什么。”解忧乌黑明亮的双眸第一次注视着天下至尊的柴荣,其中竟没有半丝的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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