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解忧进来,长孙妃抬了抬懒眉,道,“自从有了身子,就一味泛懒,从早到晚也睡不醒,娘子可莫要见笑。”她接过宫人递至手边的茶,漱完口,又悠悠地看着手上鎏金嵌玉的护甲,唇角舒展开了一丝浅浅的笑意,“虽说是被罚入宫执役,但你也不曾做错什么,本宫哪能真恼你。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你只管好生地安住下,得空与本宫闲话解解闷就好了。”
解忧瞧她这副模样,又有意讨好,便接着话头道:“原来娘娘只是为了做给别人看的,我就说呢,能在娘娘跟前伺候,这等天大的好事,哪里能真轮得到我。娘娘是如今天下顶顶尊贵的人,我可是真心实意想随伺左右,即便不能沾上点福气,日后出宫,也有了炫耀的资本。”
一番虚意的奉承,倒是很得长孙妃的欢心,含笑的眸光不经意地扫过解忧平坦的小腹,语意间又多了一丝得意:“罢了,也难得你有这份心意。只是这景福宫里规矩不少,行迟踏错的,少不得被斥责几句。日后赵将军可不许找心疼。”解忧这般乖巧,如何不懂,当下便以膝代步到榻前,顺手接了水盂,笑盈盈地道:“那我倒不怕,这整天欢天喜地的,赏赐也少不了我的。”
长孙妃嗔道:“就你这张嘴,会讨喜还会讨赏,日后的好处哪里也缺不了你的。”
见这般情景,旁人自然领会。又闲话了几句,解忧便由首领宫女武秋燕领着,在侧殿寻了一间整洁透亮的屋子安置下,又去尚衣司领了一套浅青色的宫女服制。
回来时,伺候的班次已经排好,每天从卯时到未时,在外殿坐班伺候,每十日歇半日。除此之外,长孙妃另有恩旨,这半日许她出宫回家探望,这样的安排显然是用心照顾了。
解忧欢喜着领了旨意,对秋燕更是千恩万谢地着意讨好,直将她说得眉开眼笑,临走前留下一句:“有身份的娘子中,倒没见过像你这般容易说话的。”
身份吗?解忧抚摸着金碧辉煌的墙壁,心里讪讪,若论身份,谁比得过这皇宫大内尊贵,这里的众人尚且要日夜小心,何况身在屋檐下的自己呢?
况且与第一次入宫那惶惶不可终日的境况相比,眼前的日子简直是舒适宜人。景福宫里众人各司其职,解忧的当值便只是在温暖如春的殿内呆坐上一日,看着金色的雾霭慢悠悠地散满庭院,萧索的枯枝在日出之前已经被宫人清扫一空,露出灰黑色的泥土,天气还寒冷,却有耐不住的新芽早早地冒了头。每日往来的嫔妃贵人们很多,凑在内室,欢言笑语不断。听在解忧耳里,却总能听出美好词藻下那凉薄的人心。长孙妃却仿佛对他人的虚情丝毫不在意,每日持着华贵万方的姿态,享受着这种被簇拥着的繁华,又流水般地赏赐下去,毫不遮掩地摆弄着握在手里的权势。
景福宫的光耀从新年起便迅速越过了专宠数月的昆玉殿,盖过了中宫,甚至开始有了流言,北苑新修的宫殿实际是为长孙皇贵妃所建,这大周狭窄的旧宫已经盛不下天子对长孙氏的恩泽了。
不过这般熙熙攘攘的繁华,与解忧却关系不大。她不是长孙妃跟前得脸的心腹,换上寻常宫人的服饰,即便是相熟的郭妃也未曾注意到她,这种不起眼让她有种莫名的安心。每日安安静静地守在景福宫大殿的一角,依时添香加炭,任由宫嫔们华美的裙摆从眼前匆匆掠过,搅动起殿内甘香的空气似水流动。她倒着意留心着秦妃的动静,可一连数日,连皇后都来过两次了,那个清丽绝美的身影却从未出现在景福宫门前。
皇上却是每日都来,即便政务繁忙,也缺不了过来温言嘱咐几句。他每次来,长孙妃便会露出欲喜还羞的笑容,与她高大的身材并不相称,也与平日凌厉傲然的皇贵妃身份截然不同。解忧暗自琢磨,或许,除了为家族增势之外,长孙妃对皇上亦是真心的爱恋,但论及圣上真情的份量,就不得而知了。世间谈到情字,总是女子要吃亏一些的。
这天,天光晴好,内府省一早便将陇西进贡的秘制腊羊腿送到景福宫。难得见到故乡的食物,长孙妃便亲自动手,煮了一碗鲜羊烩,汤汁浓厚,羊肉膘白如玉而不腻,肌红如霞而不膻,香味扑鼻,闻之便让人食指大动。又配了一碗炖烂蹄膀、一碟四喜蒸饺和果味炊饼,成了一桌小宴。
长孙妃则换上了沉香色绉纱外衫,云鬓簪着九环玲珑的翠色步摇,清爽的打扮一扫隆冬的沉重,脱了浓金重彩的华贵,长孙妃似乎又恢复了几分少女的心境,如小鹿般轻盈喜悦。估摸着时辰到了散朝,便打发秋燕去请皇上,还没出殿门,正巧遇到柴荣大步迈进来。
与满屋的欢喜不同,柴荣冷峻着脸,一身玄色缎袍上满绣螭龙,卷着屋外犀冽的寒风撞进来,瞬时便将屋内的暖意驱散。长孙妃见情形不对,原本温煦笑意尴尬地凝在了唇边:“怎么也没听见通传,皇上就到了。天一冷,这些人便不知去哪儿躲懒了,净惹人生气。”
柴荣瞥了她一眼,语意也寒似冰霜:“长孙家这些年胆大忤逆惯了,如今倒在这细枝末节上计较起来,真是可笑。”
长孙妃闻言大骇,连忙带着众宫人磕拜在地,急道:“若是景福宫人冲撞了陛下,那是臣妾平时管教失当,要杀要罚,也任凭陛下处置,只是这平白的忤逆大罪,臣妾着实担当不起。”
柴荣冷冷一笑,眼中尽是沉重的冷漠和疏远,“你自个儿瞧吧。若非存了这个心思,为何朕要分封你父亲为魏国公,他竟敢逆旨不进京受封?好个定难都督,他眼里还视朕为君吗?”说罢,将一册奏章狠狠掷下,带起的风尘吹得长孙妃满头环佩乱响。她捡起奏章,迅速翻看,不由得也大惊失色。奏章很长,父亲的字迹是她从小便熟悉的,谢恩的话略过不提,只在篇末推说自己年迈体衰,又深受风湿之痛多年,春日开封潮湿多雨,比不得陇西干燥养病。再者契丹在北方虎视眈眈,若是自己此时离开,便给外敌留了可趁之机。虽深感皇恩浩荡,却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如此种种,遣词委婉,然而拖延入京的意思却很决绝。
往轻了说,这是谦逊辞封的意思,往重了讲,即便说是跋扈抗旨也未尝不可。
长孙妃惊起了一身冷汗,斟酌片刻,便忙回道:“父亲大人糊涂,受封公爵,是长孙家满门几百人的荣耀,是全族福祉所依,岂能因个人的不适、不便擅意推辞呢?父亲大人年事渐长,多年来又被陇西战事所扰,心力交瘁,难免对世事有些心灰意懒。一时糊涂,竟做了如此浑沌之事,臣妾立即修书一封,力陈要害,还请陛下看在臣妾怀着龙胎的份上,再给父亲一次改过的机会吧。”
柴荣听言,神色缓和了一些。见着长孙妃伏在地上,似乎亦有些不忍,便伸手将她搀起,温言道:“定难都督追随先帝多年,战功赫赫,是国家肱骨之臣。先帝与朕虽无血缘之亲,但朕视前朝重臣为叔父尊长,一直敬重有加。他……即便不能如辅佐先帝一般辅佐朕,但他仍是朕未出生皇儿的外祖父,难道就为了些无所相关的琐事,徒生了间隙,连至亲骨肉都不愿相见了吗?”
先帝郭威的三个儿子都在乾佑三年汴梁事变中被杀,此后再无子嗣可承大统。无奈之下,便将皇后柴氏的侄子柴荣收为养子,册立为皇太子。这个非血统传承自然让前朝老臣们多有非议,也是柴荣最为忌讳之事。长孙妃自然明白这便是“无所相关的琐事”所指,便愈加惶恐,急忙道:“父亲只是一时昏滞,并非不知感念君恩。臣妾请陛下许用‘六百里’驿递,臣妾的书信一到,父亲必然明白,来回只需七八日功夫。”
柴荣盯在长孙妃花了妆的面容上,眸光漆黑如夜色,“家事是家事,国事是国事。‘六百里’只传递事关重大的军情战报,为这一点儿家事就用六百里,太郑重其事了反倒叫外人看了笑话。”他说这话时,脸上欣慰的笑意,澹澹似远山含烟,“也不急在这一时,你如今有孕在身,静心养胎,为朕生个白白胖胖的皇子,比什么都重要。朕还年轻,有时间等,也有时间守着你们娘俩。”
谈话到此,已由之前的疾言厉色便成了温情脉脉,照常例便该是长孙妃叩拜谢恩的时刻,今日偏偏惹得长孙妃涟涟泪下,口中含糊哽咽地“嗯”了一声,便再也说不出话。两人之间便出现了尴尬的沉默。
“唉!”柴荣突然叹口气,伸手擦拭干了她湿润的脸庞,语意无不歉然:“怪朕不好,一着急就胡乱发火,连你怀着身孕都忘记了。”
身孕、皇嗣是帝妃此时最好的话题,一开口便让长孙妃泪落得似滚珠一般。柴荣只好用好言哄慰着,言语中透着绵绵不绝的温情,顺手帮她理了理因哭泣而显得凌乱的发丝,“你今天这样的打扮真好看,记忆中你就是这样温婉淡雅的邻家妹子,烧得一手好菜,画得一手好画。每次到军营来探望父亲,款款走来,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些年轻的军官们连口令都忘记了。”
“嗯。”长孙妃娇羞地应了一声,昔日的温情在她脸上聚起两团红晕,低声道,“臣妾记得,陛下那时候可不就是一名年轻的军官吗。”
柴荣笑得爽朗:“是其中最为你痴迷的那个。”
冬季日落得早,暮色便悄然染上了景福宫的重重帷幔,帝妃二人并行的背影在朦胧的光影中有些模糊,长孙妃微微地低着头,斜倚在柴荣的肩头,本就相当的身材由于这个姿势显得有几分别扭。早已见惯了帝妃争执与恩爱的宫人们,面无表情地依次将殿内各处的红烛点亮,西窗下那对高高的紫铜烛台,制成青鸾起舞的样式,长长的尾羽累珠垂坠,陈屑浮香、腕酥凝皓,若是时光未曾辜负恩情,那这绡金卷羽帐下的温情便足以令人羡慕不已。
当夜,柴荣并没有留宿景福宫。夜色凝重,长孙妃摒退了众人,独自在暖阁窗下拆开了父亲写给她的密函。这是藏在秘制腊羊腿中的密件,隔油隔水的纸裹了七八层,足见其重要。依旧是父亲惯常的字体,没有冗长的絮叨,只是简明说了一个理:长孙家只要一日在陇西,她在后宫便能稳固一日。封爵自然好,但为了锦上添花的事,要冒的风险实在太大了。
长孙妃阅完,将书信就着窗前的烛火焚尽,上好的白棉绡纸迅速化作一团团飞舞的灰烬,在她眼前散尽,更映得她安静的脸色凝重似沉木。父亲历经数朝变更,他的担忧自然不会是空穴来风。一面是柴荣的名正言顺,一面是父亲的谨慎稳妥,一向干脆果断的长孙妃此时却犹豫难决。君意难测,后宫女子费尽心思揣测着君王的好恶,对错也不过影响一时恩宠盛衰;而到了前朝,臣子们对君王意图的判断,则往往关系着满门的祸福生死。君上与臣下,再是相得相宜,撕去外衣,里面只不过是猜疑和算计。究竟还有没有半分情意呢?长孙妃心头微微一颤,她想起白日里柴荣的盛怒与温情,君王的冷峻与夫君的温柔交错出现在同一张脸上,让她有些炫目迷茫。极静的夜,西窗下那对青鸾起舞的烛火依旧灿灿而明,她的侧影映在箪纹窗纸上,成了一道孤独清晰的轮廓。
直近天明,长孙妃才下定决心,动笔写给父亲的书函。一封将贴着金字符,有朝廷的驿站送出,大约四五日可到陇西,她在里面以皇贵妃的身份,晓以大义,力劝父亲入京受封。词藻华丽,语意动人。但她知道,这封不过是官样文章,父亲看了,自然也会有官样的对应方法。重要的是通过暗道出去的这封密函。提笔前,她又生了些迟疑,左手不经滑落到腹部,两个多月的身孕,她的腹部依旧平坦柔软,却突突地给予了她强大的力量。“父亲若封魏国公,这个孩子便有了宫中最高贵的身份,前途无量。绝不可以在这个时候出任何差错。”她咬咬牙,落笔则言简意赅,“儿乞父进京相助,消弭猜忌,掌控权柄,则后世无患无忧。”写完后,又在前后加了特殊的密文,封在蜡丸里。才唤了秋燕进来,缝进新年赏赐的白狐裘领里,做上标记,便由内侍捧了出去。这份密函大约要八日后可达父亲手里,知晓了她的态度后,父亲才会重新上奏,再到开封,便是半月之后了。长孙妃对着光洁明亮的铜镜,一面用梨花细粉小心地遮盖住因熬夜而出现在眼下的乌青,一面暗暗盘算,这段时间,便要无聊虚度了。
自从柴荣上次在景福宫发怒后,竟一改从前日日探视,一连数日,连赏赐都绝了踪迹。宫人们猜测不已,顶撞、决裂的留言纷呈而出。来惯了的宫嫔们便各寻理由,避了景福宫的风头。与之前的盛宠和热闹相比,景福宫一下子便觉得萧索得令人难以忍受。长孙妃倒沉得住气,人前一如既往地盛装打扮、欢颜笑语,只是在日落西山、宫门紧闭之后,常常一坐便是两三个时辰,连晚膳也时常没胃口吃。不出几日,原本丰腴的面庞便明显消瘦了下来,精神也差了许多。日日前来请脉的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支吾道:“许是孕中多思,心脉滞重所致。”便在安胎的药中又添了开胃的山楂、桂枝等。
解忧对其中原委自然不明,倒是秋燕惋惜地感叹了一句:“娘娘从前在陇西府时,模样、才学哪样不是一等一的出众。若是个男子,他日定是位纵横四疆建立立业的帅才。偏偏身为女子,又嫁入天家,看着表面富贵荣华,背地里为了一星半点儿的恩泽,哪一日又不是费尽思虑。倒不如寻常百姓,哪怕是一般的王侯将相,总不至于这般殚精竭虑。”
解忧善意地笑了笑,并没接话。隔着轻柔的窗纱,一场绵绵的夜雨自天而降,一下子便充盈满了四方宫墙内的天地,顺着缝隙扑进来的空气也带着一份湿润。解忧放下窗子,笑道:“这是春雨了吧。”
秋燕想了想,笑着说:“前日刚立了春,这可不就是春雨嘛。”
雨露由来一点恩,争能遍布及千门。三千宫女胭脂面,几个春来无泪痕。宫中的日子便是如此,只有熬得住宫门冷落,才能在有朝一日抓住君恩的权柄。何况,解忧并不相信,景福宫真的就此君恩稀薄了。
二月初二,是花神节。乍暖还寒的日子,草木萌青,手巧的宫人们一早便将五彩的丝绦、香囊系在树梢,待到太阳一出,蓬勃的金光照在上面,便流转成了斑斓的春光。长孙妃不爱这些花花草草,却也贪恋着这掬春光。便命人将景福宫四面的门窗都打开,绵润的春风顷刻充盈了外殿内室,她自己则持了一卷《春秋》靠在临窗的长椅上,静静翻阅。
从解忧的位置望去,长孙妃恰好在窗下,屋外明媚的春光有成了一道光晕,将她微俯的侧影修得极美,修长的颈部,略微单薄的肩,在柔和的光线下带上了些许妩媚的别致。岁月静好,若无那些纷争相扰,她又何尝不是一位宜室宜家的女子。
一株开得极艳的杏花枝带着无限春光从大门探头进来,随后便听到柴荣爽朗的笑声。“晓艳远分金掌露,暮香深惹玉堂风。朕觉得这首写杏花的诗句,用来描绘皇贵妃的娇媚也是恰到好处。”柴荣换上了亮色的春裳,笑意盈盈地踏步进来,搀住了长孙妃下拜的身姿。“朕方才见到苑中杏花开得好,便折了一枝,趁着百花节,来给你这儿添些春意。”他微微示意,身后两个小太监便抬上一个鎏金嵌玉的大花瓶,里面插着一支杏花绽得正盛,朵朵娇嫩,如蒸如霞,却掩不住的花瓶上的珠光耀眼,瓶身高约三尺,金丝编成,玛瑙、翡翠、珐琅、珊瑚、松石依次镶嵌,琳琅满目,即便放在珠光宝气的景福宫里,也十分显眼。
长孙妃笑吟吟地一嗅,随口道:“还是陛下知道心疼臣妾,知道景福宫里冷冰冰的,没点春意,便送花来了。”
柴荣心情甚好,也不在意她言语的尖酸,又命人将赏赐端上来,一对景福长绵簪、一对金镶红宝石双龙戏珠手镯、一对犀角雕福寿纹手镯、两对镶宝石菱花纹金耳坠、一对兰花蕾形耳坠、一个金镂孔翟纹霞帔坠子,一个金累丝嵌宝石白玉送子观音挑心,还有衣料、拆哦那个满意等物,满满当当地堆了小半间屋子。柴荣一样一样拿给长孙妃看,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喜悦,“有些是朕的,有些则是皇太后早早给孙儿备下的,也让朕一并带来。还有些更好的,等魏国公入京后,朕再命他们送来。”
一缕心思透亮的笑意绽开在长孙妃的唇角,她柔声道:“父亲定了进京的日子了?”
柴荣满意地点点头:“今早到的奏章,月中启程,赶在下月初便能到京师,脚程快些,上巳节就能在宫里同乐了。”
长孙妃盈盈立在那里,沾染上了杏花纯郁的香氛,面容却如无喜无忧,心思冉冉转动,本是娇柔的委屈,出口却带了几分硬气:“陛下总算相信臣妾了。”
柴荣面色愣了愣,扳过她的肩头,拥入怀中,声音如春风拂面,“朕知道你觉得委屈,其实朕从未真心怀疑过。只不过这事一日未决,便梗在当中,不吐不快。与其胡乱折腾,生了隔阂,倒不如分开几日,还有小别胜新婚的兴致。”他手臂收紧,顾不得殿中还有他人,便要去嗅长孙妃鬓边的肌肤。
这样的亲昵她已盼了数日,熟悉的气息让她无比心安,却只沉浸了片刻,长孙妃便将这个刻意讨好的男人推开,取了块洁净的帕子掩了一下鼻,生硬道:“陛下从昆玉殿过来的吧,满身的狐媚香,呛得人难受。”
柴荣脸色一僵,笑意也变了味道。他举起衣袖做势闻了闻,笑着说:“哪有的事?明明是方才染上的杏花香。”
长孙妃的手轻轻放在腹部,语气沉静如一池春水,“孕中的女子对气味最是敏感,半点异味便能扰的呕吐不止。秦妃来自江南,多山多水之地。臣妾听闻她们治练香料常取于活物,与中原大不相同。陛下若真是心疼胎儿,便在昆玉殿与景福宫中择一处歇息吧,这般呛鼻的媚香,臣妾消受不住。”
柴荣站在原地,嘴角不经意抽搐了一下,强压下眼中窜动的怒火,平息了几下呼吸,依旧温言道:“朕……都由你,这段时日,只守着你,便再不去昆玉殿了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