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怎样的?”
李京纾笑了,笑的幅度不大,只?是低头抿起了嘴。她回忆起了很多事,大多数都和她有关,包括俩人第一次见面、第一次撕心裂肺的争吵,当?然?,是她撕心裂肺。她从来没有见过成明昭歇斯底里的样子。
班里以?及年段上都知道她李京纾不是个好惹的主,没什么人亲近她。说实话,她并不在乎有没有人亲近自己,也不想?被这些人亲近。
她的父母是黑暗丛林法则不折不扣的推崇者,也许母辈父辈就?是靠着不顾一切的心态打拼才?获得?如今的成就?,于是在对她的教育手段里也处处充斥着不与弱者为伍、落后就?要被淘汰的思想?。
夫妻俩不常在她的身边,大多数时间里都因为工作上的事满世界跑,通过偶有的几次亲子活动不费吹灰之?力地把这种理念植入到了李京纾的脑海里。
一切事物都要用价值来衡量,用金钱来计算,是亏是盈决定着是否出手。包括朋友。
李京纾靠着这个观念走过了幼儿园、小学、初中,没觉得?父母是错的。多数情况下朋友是负累,没有价值。她从不把时间浪费在社交上,比起别人,她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学习。
或许以?外人的眼光来看,她的家世不需要这么努力去学习,不过李京纾从没觉得?自己有多努力,她只?是在完成各阶段的任务而已,现?阶段她要读书,那么她就?要做到最好,如果?不做到最好,读书又有什么意义?时间的价值大过一切。
她不需要任何无意义的形式上的爱,就?连父母的也不需要,因为父母的爱也是明码标价的。她做的好了,自然?有爱作为奖励,做的不好,就?不需要爱她。这个世界就?是这么运行的。
她一点也不难过。被同龄人说情商低,她一点也不难过;体育活动落单,她一点也不难过;无论是生病还是生日都没有爸爸妈妈在,她一点也不难过。
只?有家里唯一陪伴她的小狗死了,她才?有了难过的情绪。李京纾把它的尸体埋葬在了后院。既然?已经死了,那么再难过也没有意义,于是她擦干眼泪重新回到房间写作业。
眼泪是弱者的标配,她不希望自己会流下这种东西?。儿时第一次因为玩具坏了而哭泣时,父母就?对她说,哭是没有用的,哭不会让玩具恢复原样,她应该做的是冷静下来,仔细研究怎么把乌龟的脑袋安回去。家里有工具,这不是什么天大的事。
所?以?当?她小学的同桌因为摔倒磕伤膝盖,所?有人都围过来关心的时候,只?有她无动于衷地去上体育课了。
体育老师让她多帮助、照顾着点同桌,李京纾拒绝了,膝盖受伤擦了药就?能好,她没有义务为了别人这种小事去耽误自己的课程。
后来同桌再也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那一年她成了独桌独位,但也没什么不好的,没有同桌反而是一件轻松的事。
因此?当?成明昭坐在她身边时,她也抱着一样的想?法。
成明昭不聪明,绝对算不上聪明的那一类人,因为她的成绩平平无奇,由此?可见智商只?是中等水平。虽然?她成绩不怎么样,但是在班上、在女生堆里却意外受欢迎。
她并非人群中心,也没有叱诧风云呼朋唤友的能力,奇怪的是大家总是很照顾她,很关爱她,像哄着小妹妹一样宠着她。成明昭也总是表现?出一副小狗一样的姿态,对谁都能摇尾巴。
真无聊,她看不上这种人。
对于成明昭向?自己投来的同样谄媚的举动也并不能够让她对她有一丝改观。
除了少女时代的《再次重逢的世界》。
她不屑于追星,追星同样是很无聊的行为,只?是她的听歌口味恰好符合流行而已。
李京纾就?这么和成明昭你一只?耳机我一只?耳机在晚自习把少女时代的歌循环了一个月。直到最后成明昭不想?干了,她说:“不听了吧班长?,听的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李京纾无动于衷,“无所?谓,听不听随你。”
成明昭笑了,“太好了。”
过半晌她又说:“才?一个月就?腻了,怪不得?成绩不怎么样。”
“班长?,你怎么还人身攻击啊,”成明昭也不生气,故作愤怒地怨了她一句,又笑眯眯地说,“所?以?你是很长?情的那种人吗?”
“别做无意义无逻辑的发散。”
成明昭趴在桌上,有些郁闷地叹了口气。
李京纾察觉到她情绪上的不对劲,继续写题,“听腻了是谎话吧。”
“诶?”成明昭回头看她。
“理由不是听腻了这么简单吧。”
“你好聪明哦,”成明昭实话实说,“因为我的mp3坏了,哎,今天早上发现?用不了了。”
“坏了再买一个不就?行了。”
“班长?,不是人人都是你,我舍不得?我的零花钱。”
李京纾默不作声地写了一会儿题,突然?书本一合,反过来问她:“‘不是人人都是你’是什么意思?”
成明昭打盹醒来,迷迷糊糊地应:“什么。”
李京纾已经完全面向?了她,“你说的,‘不是人人都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成明昭清醒过来,似乎没想?到她会为一句话反应那么大,笑吟吟地解释:“就?是字面意思啊,班长?,你的语文分那么高,阅读理解肯定不差,不是人人都是你的意思就?是不是人人都是你,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有钱。”
李京纾盯了她一会儿,没从这张笑脸找到自己郁闷的突破口,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会郁闷。她又把身体转过去,“算了。”
她承认这句话让她有些不爽,不爽的点在哪尚且还搞不明白,也许是因为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她和常人隔离开了,她又被特殊化,变成异类了。
但是,过去那么多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成明昭说的没错,是事实,她没有必要为此?不开心,她的家庭确实比大部分人优越。
一周后的星期一,李京纾来到班上,她把一份崭新的mp3放在了成明昭的桌子上,然?后拿出自己的习题开始写。
写了一会儿,她又看了眼身旁的空位,成明昭还没来。这么没有时间观念的人,早应该买一块表而不是买mp3给她。终于,早自习前三分钟,成明昭背着书包匆匆赶到。
她急急忙忙地放下书包,拿出课本,似乎没有注意到桌面上的小盒子。她的桌面什么都有,垒成山高的书、水杯、番茄钟、台历,那个崭新的mp3如此?不显眼的被挤到了一边。
李京纾无心读书,无论如何她都不相信成明昭会看不见那件东西?。
终于,成明昭拿起了桌边的盒子,她下意识回头问后桌的女生是不是她的,对方摇摇头,她又问了前桌的男生,人家也摇摇头。她拿着那个崭新的mp3看了半天,看得?出她很想?要。
李京纾用余光观察着她,嘴角在某个瞬间轻轻勾起,还真是个愚蠢的单细胞生物。
成明昭拿着拿盒mp3问她:“班长?,这是你的吗?”
李京纾放下笔看着她,“现?在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