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魏芷扫了眼四周,露出苦笑,“也没剩什么能带走的,我再呆会就走了。”
张开阳沉默了下来,他的神情让魏芷也不忍将他拒之门外,她主动说道:
“既然来了,张警官,要不我带你逛逛我以前住的地方?”
“……可以吗?”张开阳抬起眼,露出意外的眼神。
“我知道你怀疑我家里接连发生的事都太巧了,我理解你,张警官。就连我也觉得太巧了。”她苦笑着说,“但我问心无愧,所以你想怎么查都行。”
“……对不起。”
“这是你的职责,不用说对不起。”魏芷说。
她大大方方地带他参观魏家——小小的客厅,东倒西歪的桌椅,他们一家四口,曾经挤在那里,从一碗菜里夹菜。过往的时间那么多,也不是没有一天和乐。
“这是……”
张开阳忽然蹲了下来,仔细摩挲着餐桌下方的刻痕。
魏芷站在原地,笑着看他。
“是我刻的。”
张开阳摸着那个清晰的“死”字,神情难以言喻。
整整一张木餐桌下,刻满了恶毒的诅咒。
“你怎么还不死”。
“去死吧”。
“去死去死去死”。
“你死了就好了”。
魏芷观察着他的神情,轻声说:“你觉得这是在说谁?”
她没有叫他张警官,一开始,他并不习惯,但马上就意识到此时此刻,交谈的是张开阳和魏芷,而非张警官和死者家属魏芷。
“是谁?”他反问。
“你会相信吗?”
“……你说了,我就信。”他脱口而出,眼中满是真挚。
在那样的眼神下,魏芷没有办法说谎。
她的心在一种抽痛中紧缩在一起,这一刻她多么希望,能在她蜷缩在这张木桌下的时候,就遇见一个张开阳这样的执法者,或者,直接就遇见穿上警服的张开阳。
她人生的轨迹,一定会截然不同。
“是我。”她说。
张开阳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我恨的是我自己。”魏芷用比蒲公英种子更轻的,宛若幽魂一般的声音说道,“我希望我死去,我希望我根本就不存在,我希望做一只飞鸟,一棵野草,我恨我是人,我恨我有喜怒哀乐,我恨我存在于世上。”
年幼的她,用最恶毒的句子咒骂着自己。
她无法对抗那些比她更强大的存在,只能将刀尖对准自己的心脏。只要自己死去,一切痛苦就将结束。
她希望自己不存在。
她是如此憎恨自己的生命。
“小芷,你有自残的行为吗?”
十年前的回旋镖,直到今日魏芷才伸手接住。
“我弟弟小时候养过一条狗,后来狗被我爸一脚踹死了,不锈钢狗链却留了下来。”她注视着张开阳惊愕的面容,双眼弯成一对波光粼粼的月牙,“我会用它惩罚自己,就像我爸爸对我做的那样。”
“只有当我的鞭痕覆盖了他的,我的身体才会重新属于我。”
她开朗地笑着,丝毫不顾眼泪正在汹涌流淌。
“那是我曾经睡觉的地方,就是那个小阳台。本来有个折叠床的,现在不见了,估计是被我爸卖掉了吧。那条狗链,我以前就藏在床下。后来上高中以后,我在朋友的鼓励下把它扔掉了。”
“我发誓再也不要因为别人的错误而惩罚自己。”她笑道。
“你……”张开阳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让人觉得仿佛他才是受伤的那一个,“你求助过老师或者警察吗?”
“你觉得会有用吗?”
他无言以对。
因此更加痛彻心扉。
“……那你现在过得怎么样?”他低声说,“季琪琨对你好吗?”
“他对我很好。”魏芷抚摸着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微笑着说,“现在的我,感觉很幸福。”
张开阳不知如何形容心中这一刻的感情,他既希望历经磨难的魏芷能过得好,又希望这个人至少不是季琪琨。
“……那就好。”
最后,他只能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