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这就是之前为了捕熊留下的深坑。”魏芷站在一个坑洞前,用手电筒照着坑底的样子。几根已经风干变色的竹竿,削尖的尖头正对着俯视坑底的魏芷和季琪琨。
“我们把尸体扔到里面去,再把坑给填埋了。”魏芷说。
“你来扔吧,一会我来填坑。”季琪琨说完,忙又讨好地笑道,“我怕那种东西,老婆,你也知道的。麻烦你了,一会老公来填坑,让你可以休息一会。”
季琪琨哄了几句,从魏芷手中接过那把雨伞,看着她往后备箱走去。
魏芷打开后备箱,将里面那具被保鲜膜包裹起来的尸体,握住了大概是肩膀的那一块,用上全身的力气才将其拉了出来。
扑通一声,沉重僵硬的尸体落在地上。
被保鲜膜裹起来的尸体并不好抓借力点,魏芷抓住一部分鼓起来的保鲜膜,努力拖拽着往坑边走去。
保鲜膜在魏芷拖拽的过程中渐渐变得松散。
黑色的活性炭在尸体和保鲜膜之间东倒西歪。
拖行一个超过一百六十斤的重物,即便是让壮汉来做这件事,也不见得会轻松多少。更别说魏芷只是一个一百多斤的小姑娘。她费劲力气将尸体拖到坑边,停在原地撑膝喘气。黑色的长发被打湿后更加黑亮,从发尖往下滴落着水珠。
“季琪琨,你来把她扔下去——我没力气了。”
她说完后,并没有传来季琪琨的回答。
一把向上翻开的雨伞,静静地待在季琪琨先前所在的地方。
身后,风声乍起,仿若刃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啸叫。
季琪琨握着工兵铲全力挥出,铲影在空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在本能的驱使下,魏芷侧身躲过了第一击,然而季琪琨并未停手,工兵铲接二连三地挥舞过来,她来不及反抗,也来不及拉开两人的距离,在脑花四溅和跌落坑底之间,魏芷选择了跌落坑底。
扑通一声,她的身影消失在季琪琨眼前。
他加快脚步走到坑边,往里探头一看。见魏芷跌坐在两根削尖的竹子之间,一只手握着右脚的脚踝,脸上难掩痛苦神色。
季琪琨松了口气,将工兵铲插入松软的地面。
“我听人说,活埋可是很痛苦的一种死法。”他故意叹了口气,“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本想给你一个痛快,谁叫你要反抗我呢?”
“季琪琨,你过河拆桥,以为杀了我就可以摆脱我?”魏芷强忍着崴脚的疼痛,强撑着站了起来,怒视着坑上的季琪琨,“我要是死了,警察很快就会查到你身上来。我劝你现在收手,我可以当做你一时冲动,既往不咎。”
“一个为了钱和我结婚的女人,就算是在还清网贷后卷款而逃又有什么好奇怪的?”他蹲在坑边,悠然地看着坑底的魏芷,那种游刃有余的神情又回到了他的脸上,“毕竟,你身边的人和我身边的人,都是这么看你的。”
“我不想把事情做得这么绝,是你逼我的。魏芷。”他缓缓说道,“就像你说的,大雨会冲刷掉我们的轮胎痕迹,如果运气好,野熊会把你们吃得一根骨头不剩。只要找不到尸体,警察就无法立案,等时间一过,大家就会忘记你的存在。梅满至少还有一个翁秀越在死了之后寻找证据帮她伸张正义,你呢?你的家人都死光了,只要过个半年一年,根本没人记得你!”
魏芷扫了一眼坑的深度,找到了几个可供攀爬的地方,但只要季琪琨还守在坑边,她就没有机会爬上地面。
大雨倾盆,雨声和风吹树动的声音像是一场杂乱无章却又气势磅礴的鼓乐表演。
魏芷必须为所有人争取时间。
“两年前,我来到画廊应聘,处心积虑地成为你的女朋友和未婚妻。如果我爱你,我就不会用翁秀越的尸体来恐吓控制你;如果我想要你的钱,我就应该答应你的要求拿钱走人。如果我和翁秀越是一伙的,我就不会杀了她。可我既不爱你,也不接受你给我的钱,还把翁秀越也杀掉了,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原因吗?”
她的话果然吸引到了正准备将那具被保鲜膜缠绕的尸体推下坑底的季琪琨。他停下了走向尸体的脚步,重新回到了坑边。
他并非傻瓜,翁秀越死后的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隐隐约约地察觉,魏芷恨他。那种恨绝非一时起意,而是长年累月的积累。
他当然好奇原因,但他努力克制住了这股好奇。
因为他清楚魏芷现在说的任何话,都是为了改变他的心意。
“只要你死了,一切原因也就不重要了。”短暂的思量之后,他轻蔑地嗤笑了一声。
魏芷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你还记得‘小瓜子’吗?”
魏芷的话语,让正欲转身的季琪琨猛地停下了动作。他重新望向坑底的魏芷,既感到不可思议,又感到豁然开朗。
“原来是你——”
“……你果然见过我和梅满的聊天记录。”魏芷说。
季琪琨有一种亲自揭开了谜底的畅快感,他得意道:“我当然见过了,梅满在我面前没有秘密。我不光见过你和她的聊天记录,我还让她在我面前亲手删了你的联系方式。”
“你真的很让人讨厌。”他若有所思地说道,“八年前你就总在线上劝梅满和我分手,八年后你同样成为了险些让我身败名裂的绊脚石。你做这些事的理由,不会是为了给梅满报仇吧?”
魏芷的沉默让季琪琨忍不住狂笑起来:
“为了给梅满报仇,你睡了她睡过的男人,杀了她最亲的妈妈——魏芷,你可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啊!”
“你总是用□□羞辱来掩饰你的弱小吗?”
为了获得季琪琨的青睐,魏芷花费了许多功夫去了解他,知道怎么讨他欢心,也知道如何最有效的激怒他。
“你喜欢贬低侮辱你的伴侣,离间她和身边人的关系,只因为你是个无能的懦夫。你缺乏正面的手段来使对方心悦诚服,只能像阴沟里打洞的耗子一样暗自发力,你并不明智,赢得也不轻松,你获取爱的方式就是将别人也一起拽到阴沟里来,哪怕是在阴沟耗子里面,你也是最胆小,最龌龊,最弱小的那一只——离了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你什么也不是。”
“你——”季琪琨勃然大怒,但旋即,他就冷静下来,脸上绽开一个狞笑。
“海豚会爱上河豚吗?当然不会了。在海豚眼中,那只是一个会分泌快乐气体的香熏球罢了。我对梅满,对你,对所有人都是如此。是她们自己要爱上我的,实在要怪,也只能怪她们愚蠢,哪怕察觉到了端倪,也因为爱这种不值一文的东西,轻而易举就被我哄骗回来。”
“世道就是如此,只有最聪明的海豚才能为所欲为,而蠢笨的狗和猫,要不就是自毁,要不就是像你这样,苦苦挣扎一番妄想改变命运,最后却依旧没了性命。我不用和你费口舌之争,你在下面,我在上面,你输了,我赢了——智慧不是靠嘴来说的,是用事实来证明的。”
“法律根本惩罚不了我,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触犯法律。”季琪琨的面孔被雨水完全打湿,那双黝黑的眼睛在雨夜里闪着恶意的寒光,他难掩神色中的激动,就像是一个好不容易找到时机炫耀的孩童,“就算我现在投案自首,说梅满因我而死,警察也拿我没有办法。因为梅满是用自己的双脚跳楼的,我没有碰她一根手指头,我只是告诉她——”
八年前的那个下雨天,梅满再次对他提出了分手,不同以往的是,这次梅满的态度格外坚决。
季琪琨追到了天台,那时候的她,多么狼狈,多么悲伤啊,但对季琪琨而言,猎物的苦苦求饶只会让他充满优越感和快意。
这就是“河豚”分泌的“兴奋剂”,是每个“海豚”都趋之若鹜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