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北上的商队里,有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缀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
马车里时不时传出女眷的咳嗽声,在马蹄哒哒的官道上显得有些许突兀。
“姑娘,你醒了?”王妈妈一直留意着自家小姐,脸上的愁容有了片刻的消融。
撩开窗帘子往外偷看的小丫头春燕,听见王妈妈说话,赶紧规矩落座,往自家姑娘背后垫了一个又大又厚实的枕头。
“劳妈妈担心了。”又望向那窗帘子,“好春燕,你把那帘子挂起来一角,我也想瞧一瞧外面的好景色。”
她现在是半躺着的,不见得能看清外头的天和景,但有那么一丝风吹进来,于她这个久病之人而言,也是个慰藉。
“姑娘,再有一日,咱们就能到都城了。
到时候投奔了你姨母候夫人,求她请了太医给你好好瞧上一瞧,咱们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王妈妈又拿了水囊,伺候着小姐饮了两口。
“我这身子就这样,到时候在侯府求个小屋子,好好静养个一年半载,也就差不多了。”
她一个孤女,寄人篱下,哪里来的脸面请姨母出面求太医来治?
“先太太在时常说,她在闺中与侯夫人关系尚算不错。侯夫人是家中嫡长姐,对家中弟妹都极好。
现在我们去投奔侯夫人,她定会念旧情的。姑娘只管放心,到时候妈妈去求侯夫人。”
王妈妈想着早逝的太太,心中更痛。
要是太太还在,姑娘也不必小小年纪,孤身从西山去那遥远的都城寻求庇护。
“姨母身份高,嫁得也最好。父亲突然离世,留下这偌大的家业,叫族人们眼红。
我要守着这份家业,也只有投靠有权势的姨母,这一条路可走。”她正是花家嫡系大房独女,闺名思蓉。
母亲生她时,难产去世。
父亲念着母亲,给她取了这个名儿。
她打小就体弱,父亲金尊玉贵的养着,眼见着父亲要给她招婿,结果却生了意外,死得突然,连尸骨都没找完整。
她拖着病体,处理了父亲的丧事,又当机立断的舍了不少钱财,才暂且稳住了花家族人。
如今,假托母亲在世时曾与京中姨母戏言,为两家小儿定过口头姻缘,暂时唬住了那些想要吃绝户的狼子野心。
匆匆忙忙,用了父亲在世时留下的恩情,求了南北商队的管事,好让他们几个弱女子能够搭个便车,去都城投亲。
也是怕打草惊蛇,花思蓉只带了贴身伺候的王妈妈,还有一个于危难中帮了她大忙的小丫头春燕。
王妈妈是母亲从娘家沈家带来的,春燕是从外头买来的逃荒丫头,都是无牵无挂的,不怕故土难离。
“大老爷对太太情深义重,妈妈为咱们家太太高兴。
只可惜太太福薄,走得早,没能为大老爷留下个儿子,叫姑娘现在没个至亲之人做靠山。”
“前些年,姑娘也长大了,我也劝过老爷的,就算不娶续弦,纳个妾室,生个一子半女的,也是好的。
可老爷唯恐死了没脸见太太,又恐新人对姑娘不好,新得的弟弟妹妹对姑娘这个大姐姐不尊重。”
“哎,老爷以为自己能护着姑娘一辈子,谁知道竟也早早的就丢下了我可怜的姑娘。
妈妈要是知道如今这光景,当年舍了这张老脸不要,也该逼着老爷给姑娘生个弟弟的。”
王妈妈是奴才,可现在的绝境,也让她对大老爷的痴情生了怨。
姑娘现在但凡有个弟弟,两姐弟借着侯府的光、借着外祖家的势,也能守着花家大半的家业,好好在花家老宅里住着。
不像现在,顶着倒春寒,还得去都城投靠那从未谋面的侯夫人。
花家是狼窝,焉知那沐清侯府就不是虎穴?
“妈妈稍安勿躁,眼下咱们从花家的泥摊子里出来了,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花思蓉宽慰着王妈妈,尽管她自己也觉得前途渺茫。
“呸,说起来那二房一家子真不是东西,要不是他们撺掇着把姑娘送给新来的县太爷做妾,咱们也不必着急忙慌的去都城投亲。”
王妈妈这些日子,就是靠着回忆与怨恨撑着的。
“还有族长和族老们,老爷在世时,逢年过节送出去的真金白银,能堆成几座山。
事到临头,真是都喂了狗。”
不说正常的开销,就是为了让族里松口给姑娘招婿,那就许出去了不少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