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不必再说了,我都听到了。”马车里的人轻笑了下,“真是绝情啊。”
“倒是也不要紧,太简单了也没什么意思。”姬淙声音没有半分失落,“从明日起你驾一空马车去离他们营帐不远不近的地方停着,假装我就在车上。多去几天,不要间断,这样下去,最多不过四五日,他就差不多会来见我了。”
姬淙语气笃定:“他狠不下心来不见我的。”
就如大皇子所说的,几日后周恃明果然又来见他了。
只不过来这一趟是为了告诫他而来的。
“不要再往营地附近来了。”周恃明冷声道,“军中刀枪无眼,误伤了你没人负责。”
“只要你放我进去,不就好了吗。”姬淙眯着眼睛,亲昵的对他笑,“我不会离你太近。就像从前你给我做伴读时那样,在一个能看到你的地方就足够了。”
“你这是要做戏给谁看?”周恃明嘲弄道,“‘我要娶尚书家的女儿了,日后不要再来往了’,这不是你说的吗?现在这又是什么意思?”
“从前十几岁时年少不懂事,难免认不清自己的心意,为了权欲说些违心的话。”姬淙凑近他,神情真挚,“好在我不是迷途知返,没有娶她吗?”
周恃明冷笑了两声:“你那是迷途知返吗?你那是看她爹因为收受贿赂被贬了官,怕牵累到自己。”
“你说话可真让人伤心。”大皇子神色没什么变化,眯着眼微笑,“但是我喜欢你,你对我说什么都没关系。”
周恃明冷冷道了句消受不起,便转身离开了。
好在大概是怕他在外面游荡会被当做细作误伤,周恃明放任他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待着。
“殿下何必如此……”大皇子左右的人有些不忿:“殿下待他好,那厮却根本不领情。”
“他领不领情有什么关系,本也不是为他来的。”大皇子看着周恃明的背影,缓缓勾唇笑,“只要被军士看到我常与他同进同出关系匪浅,这就够了。”
周恃明性子冷淡,身后突然跟了个人,自然很快引起了营中其他人的注意。
“对,我们是旧识。”被人问起时,姬淙微笑,“年幼时的伴读,陪伴数载,当然情深意厚。”
“问我为什么一直没有娶妃?自然是因为等的人还没回来……”姬淙说着些语气不明模棱两可的话,“现在的话,自然是有婚娶的打算了。”
“喜酒吗?他比较忙,这个要看他……”
“对了,周将军脸皮薄,我们今日说的这些就不要在他面前提起了。”
……
姬元徽离京后,频繁传来好消息。
他向陇西借了一千重甲骑兵,借地势冲锋,前几场打得还算顺利。三个月接连克复了沛州,成州,乘胜追击推到了金州城门下,兵部捷报频传,每个人心情都不错,前些日子一直压在众人头顶上的阴云散去了许多。
但不知为何,裴煦依旧隐隐有些不安。
他劝慰自己,可能是因为前些日子寄去的信还没收到回信吧。
时间一日日过去,中间裴煦还因为种种原因见过大皇子一次。
大概是觉得姬元徽不在,大皇子明里暗里试着言语挑拨,询问裴煦有没有和宣存礼一起为他效力的想法。
裴煦自然拒绝了,大皇子笑了笑,从此没再提起。
不久之后,裴煦不好的预感应验了。
大军行至金州附近后,还未开战将士便突然开始生病。敌军趁乱偷袭,我军大败一场。
这一败动摇了朝中许多墙头草的决心,有人开始上书主张并州方向暂时停战,能打下沛州成州已属不易,若是后面一败再败往后退守可能连此二州都会保不住。不若趁现在局势还能控制就此停战和谈,看看能不能将其招降。
“臣以为此法可行。”又有一人道,“如今北,西,中,三面皆举军队,军费开支绝不是一笔小数目,长此以往损耗下去只怕百姓难以为继。”
皇帝撑着下巴坐着不知在想什么,不发一言。
“臣以为不可!”裴煦躬身出列,“一来乱党如今被赶至金州并州,与其他州郡来往线路皆被切断,粮草耗尽只是时间问题,但若此时撤兵令其重新得以与临近州郡联系,便是给予了乱党反扑的机会!”
皇帝看向他,问道:“依裴爱卿之言这只是其一,那其二呢?”
裴煦继续道:“其二,古今多少大败都发生在大军回撤途中,若此时贸然撤退,乱党从城中追出袭击,后果不堪设想。臣恳请陛下三思!”
当然还有其三,现在段家的军队就在距并州金州不远的地方,而突厥可汗年事已高随时可能暴毙。突厥可汗一死,突厥必然大乱,届时北面便不须那样紧盯着,可以分出军队去攻打其他地方了。
若是此时撤兵,等北方战况一松,段家便能轻轻松松来接手处理剩下的两州。
裴煦垂眸,压住眼底的不甘。
殿下已经打了那么久,功劳凭什么拱手相让?
皇帝沉默着思考了一会儿,继续问道:“那卿以为如今的局面下一步当如何处理?”
“我军此前一路大胜,行至金州后诸将士突然大规模病倒,臣以为这突如其来的病症才是此次兵败的原因。”裴煦神色庄重,逐条分析,“两军交战尸横遍野,极有可能是附近河水被腐尸污染引起了疫病。臣请求陛下允许臣征召京城医师百名,携粮草辎重支援前线!”
“准奏。”
“谢陛下!”
下朝后第一件事,就是骑马去了城外姬元徽曾带他去过的那道观,去找那个医术高明的道士。
“什么?瘟疫!”道士一边摇头一边摆手,“不行,不行不行不行。若是从前你来找我我兴许还能考虑,但现在……”
道士指了指自己的头发:“你看到我这乌黑茂密的头发了吗?”
裴煦点头。
道士又道:“是不是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裴煦继续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