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同意了。
那一卷卷重新被翻捡出来的案卷,成了压在王胤朋党头上的一道新的催命符。
经年旧案沉冤昭雪,刑部大狱中一批处境相似的罪臣都被证实无罪,被皇帝下令官复原职。
刑部尚书带着圣旨去宣旨放人的当天,丞相乞骸被允,解绶归乡。
丞相的事暂时被裴煦抛在了脑后,他现在更在意他的老师怎么样了,这么多年不见天日的日子终于结束了,他还愿意再回官场吗?或者他更想回东陵老家?
老师已经上了年纪了,他其实更希望老师能回家。几年牢狱之灾,恐怕已经耗干了他的心力,让他好好休息吧。
老师的亲眷如今无人在京,而他白日里在刑部衙门走不开,于是托了姬元徽遣人去接。接到老师后,一定要告诉师兄……明明他们差一点就是一家人了,老师对师兄来说,应该是与父亲无异的。
裴煦心思乱飘,好不容易挨到散衙,他走出没几步遇上了不知为何匆匆回来的刑部尚书。
毕竟是他的上司,不好视而不见,裴煦行礼:“刘大人。”
“嗯,嗯。”不知为何来人眼神躲闪,看向他的目光带着些怜悯,“是裴郎中啊,放衙了就快些回家去吧。”
裴煦对这些向来敏感,他有些不太好的预感,让车夫加紧脚程快些回府。
还没下马车,裴煦就看到姬元徽皱着眉神色凝重站在门口出神。
裴煦心头不安更甚,他没用车夫摆马凳便径直从车上跳了下来,快步上前去问姬元徽:“殿下,怎么了?”
姬元徽张了张口,眉头还是拧着一直没松开。他握住了裴煦的手像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一边拉着他往府内走,一边组织语言,但半天也只说了一句:“抱歉……”
裴煦猜到了什么,挣开姬元徽的手快步往里走,就看到了暂时停在院中的棺椁。
“灵堂还在布置……让陆大人暂时在府上住些时日吧。已经加急寄了书信往东陵去了,陆夫人应当不日后就会来京,扶灵归乡。”
裴煦静静听着,但却好像什么都没听懂。他默了会儿,走上前去看了眼老师的遗容,然后转过头问姬元徽:“老师是怎么亡故的?”
“是投毒……”姬元徽道,“刑部的人去宣圣旨的时候,陆大人已经去了。看守他的狱卒做的,被发现后也服毒自尽了。”
裴煦点了点头,手探向姬元徽腰间,唰得一声将他的佩剑拔了出来,然后快步往后院去。
姬元徽被惊了一下,快步追上去:“做什么去!”
裴煦脚步不停:“去马厩,牵匹马。”
“牵马做什么?”
“王胤早上被允乞骸归乡,他这会儿应该还没出京。”裴煦嗓音嘶哑,“我杀他去!”
“回来!别说是这样提把剑就去,你就算是做足了准备让人暗杀他也不能让他死在京中。”
姬元徽拦腰抱住他,将他的剑夺下来:“重查冤狱的折子是你递上去的,现在人尽皆知你与陆大人是师徒,王胤若突然死了你的干系最大!王胤死了他的余党还没绝,查到你头上怎么办?你也下狱吗?”
“那我的老师呢?”裴煦眼泪终于止不住落下来,“他就该死吗?”
第32章
姬元徽想好好与他分析一下其中利弊,眼下还不是动手的时机。但现在的裴煦显然是听不进去的。
裴煦一定要去,姬元徽就让管家把府上的大门小门全都封死,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去。
情绪一上头,说话就都不怎么好听了。两人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最后裴煦去了新搭好的灵堂枯坐,姬元徽则赌气回了书房。
傍晚时分下起雨来,并且有越下越大的势头。
姬元徽手里握着本书心不在焉的翻了一页,眉头焦躁的皱在一起。
今晚还是睡书房吧……现在都在气头上,见了面说不定又要吵起来。
他不想和裴煦吵架,与其见了面又起争执,那还不如先别见面都冷静冷静。
姬元徽觉得自己肯定没错,他所做出的每一件事都是在保护裴煦的利益,但裴煦全然不领情。
他有些难过。
但那死去的人是裴煦的老师,在裴煦身处异乡举目无亲时照顾了他很久的人。除了这位老师,他几乎没什么亲人了。努力了这么久,马上就能团聚了,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这种情况还要逼迫他冷静确实有些残忍了。
裴煦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姬元徽叹气,放下书揉了揉眉心。还是都静一静再说吧。
他正出神,张管家敲门进来了。
“主子,裴少君过来了。”张管家道,“眼下人就在廊下。”
姬元徽将书盖到脸上,一副不想听的模样:“天很晚了,送他回去,让他早睡。今晚我有事留在书房,不过去了。”
张管家应了声是,出去传话,很快又回来了。
“裴少君不肯走……”
“这几天不可能放他出门,告诉他别想了。”姬元徽有些头疼,不太确定的问张管家,“张伯,我对他凶一点,晾他一会儿,他自己就回去了吧?”
张管家摇头,“老奴不知。”
张管家又出去传话了,天边闪过几道电光,轰隆隆落下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