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王妃耐着性子又劝两回,未料陆秩无论如何不肯松口,只给出可纳为侧妃的话。
翌日,陆昀下值后便从陈王妃口中得知了陆秩的态度。
陆昀闻言,并未退缩,只身去寻陆秩言明心意,父子二人闹得不欢而散后,出了书房便往庭中跪下。
陈王妃知晓后,又在他父子二人面前各劝过一回,却是无一人肯退让;陈王妃为此一夜不曾睡好,次日晨起听媪妇回话,道是陆昀五更天时起身上值去了,她方安心一些,本以为他这是欲要放弃,哪知这日夜里,陆昀竟又去陆秩院里跪着了。
一连两日,陆昀皆是精神不济,眼圈灰黑地去大理寺上值。
隔日,事情传到陆镇耳中,他自往陈王府上走了一遭,证实心中所想。
归至府上,窗外暮色渐浓,上玄月隐于云后,华光浅浅。
陆镇立于窗前,指尖轻扣在朱漆的木质窗台上,深眸里映着庭中的一株秋海棠树,
此女乱他心神已久,若能早日嫁做人妇,那些本不该存在的情丝便尽可除去。
理智胜过私欲,于此事上,或许他该助陆昀一臂之力。
陆镇坐回罗汉床上,目光扫过莲瓣金盘中的瓜果,有意忽略盘中的鲜桃,拾起一颗李握在手里把玩。
一切都该结束了。陆镇深深阖上目,如是告诫自己,克制着不再去想她。
第24章唤了他一声皇叔
一连两日,陆昀都没怎么合过眼,自然难以承受;至第三日夜里,显是有些撑不住了,整个人瞧上去疲累至极,第四日竟直接昏倒在下值回府的路上。
所幸那马儿识途,袱着他寻了回来,守门的护卫看清马上昏倒的人后,手忙脚乱地将人送进府里。
陆昭吓得不轻,于病床前看过他后,不由红了眼圈,暂且忘了畏惧陆秩,轻声细语地替陆昀求起情来。
陆秩观他这副模样,心内不免动容,除却对他的疼惜外,亦是在他身上瞧见了二十余年前的自己。
他这厢正恍神间,门外传来叩门声,婢女道是秦少卿府上的赵老夫人乘撵过来了。
这位赵夫人乃是陆昀的生母秦孺人秦淑则的生母,因老陈王当初瞧不上秦家的门第,不顾陆秩的意愿棒打鸳鸯,为他定了现今的陈王妃徐婉玥为妻。
秦淑则待陆秩一片真心,得知此消息后,竟甘愿为妾室,陆秩感念其情,在秦淑则过门后,对她极尽宠爱。
徐婉玥与陆秩不过是盲婚哑嫁,心中对他并无太多情意,是以过门后,只将中馈握在手中,一心过好自己的日子;
因陆秩对她很是尊重,且从未生出过那等宠妾灭妻之心,徐婉玥也就不甚在意秦淑则的存在,与她相处和睦。
秦淑则是个不争不抢的温吞性子,素来待人亲和,徐婉玥与她相处久了,竟也真心拿她当成阿妹看待。
徐婉玥诞下长子后,秦淑则也在次年有了身孕,徐婉玥作为过来人,常会与她在一起讲述育儿心得,二人的关系益发热络。
那一年里,陆秩沉浸在贤妻美妾的幸福中,心内期盼着能同她二人将这样的日子长长久久地过下去,无需再纳任何一房妾室。
奈何天不遂人愿,秦淑则在陆昀降生后便突发血崩,因未能及时止住血而离世。
陆秩为此心伤了好些时日,直至三年后,徐婉玥方怀了陆昭。
当年陆昭这一胎,徐婉玥生得并不容易,难产了近两日;陆秩疼惜她,那之后没再令她有孕,亦未再纳过妾。
陆秩陷入回忆之中,直至赵夫人拐着杖拄进门,他方思绪回笼,循声看过去。
赵夫人年逾花甲,自独女秦淑则离世后,一直小病不断,身子骨不比年纪相仿的老媪硬朗,眉和发皆似染了霜雪,花白一片。
陆秩这会子见了她,心中越发思念早逝的秦淑则,正要叫人坐下,赵夫人却是极为疏远地朝他行了一礼,口中对他的称呼唯有冷冰冰的陈王二字。
徐婉玥忙不跌给身侧的媪妇递个眼色,示意她领着屋内的婢女退下,陆昭也在其中。
赵夫人看了眼卧于床榻之上不省人事的陆昀,旋即眉头紧锁,冷声道:“当年的事,淑则已然经受过一次,如今的她的孩子大了,陈王便想叫他也如当初的你一般吗?”
陆秩叫赵夫人问得语塞,久久道不出话。
徐婉玥瞥了眼面色凝重的陆秩,先扶赵夫人坐下,正要去替他二人斟茶,又听门外媪妇来报,道是太医署的章太医来了,此刻正在院外侯着。
“速速请进来。”徐婉玥一面说,一面亲迎至门外,将人让到里屋。
章太医同陆秩夫妇和赵夫人施过礼,坐于床沿向陈王夫妇问过陆昀的情况后,为陆昀诊脉。
章太医开了药方子出来,徐婉玥双手接过,令身边的妥当人拿着方子去药房抓药熬了,又叫媪妇取一贯钱送与章太医当做诊费。
听闻陆昀病情不重,赵夫人悬着的心落了下来,抬眼看向陆秩,叫他换个地方说话。
陆秩忙点头应下,随她出了门。
二人返回此间时,徐婉玥正亲自给陆昀喂着汤水,观陆秩面上的神情不似方才那般凝重,想是赵夫人与他说了什么,叫他改变了主意也未可知。
一刻钟后,婢女提了食盒进来,搁在案上,小心翼翼地捧出其内的汤药。
陆昀用过汤药后,不多时便醒转过来。
终究是亲生骨血,打断骨头还连着筋,陆秩见他睁了眼,如何不激动,面上流露出一抹慈爱之色,沉眸凝视着他。
陆昀似是没瞧见徐婉玥和赵夫人也在屋里,只盯着陆秩看,拖着病体再次恳求道:“求阿耶成全,允某聘沈三娘为妻。”
陆秩知他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又念及赵夫人口中所言,梁王长子视那位沈三娘如亲妹,将来愿扶持她母族的男丁进京为官,终是妥协应允。
饶是徐婉玥心中早有预料,这会子亲眼见他点头答应,仍是感到惊讶。
陆昀许久未曾吃好睡好,身子不免虚弱,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强撑着起身朝陆秩和王婉玥叩头谢恩,待瞧见赵夫人坐在那边的太师椅上时,唤她一声外婆,问她是何时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