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音看了眼厨房的水池,里面空空如也,不知道闻简知刚才在这里干什么。
正要离开,突然瞥见水池滤网那有一点油渍。
他回头看了眼阳台上的闻简知,伸手拨开了水池的滤网,滤网移走后,下方露出了黑漆漆的下水口,边缘黏着一些细碎的新鲜香菇片。
曲音拧起眉头,把滤网盖回去。
他步伐有点乱,大步走到餐桌前去看桌上摆放着的菜,阿姨做了四菜一汤,一如既往每一盘都被闻简知用筷子凿了个小口。
最中间摆放的就是一盘青菜炒香菇。
曲音不敢置信。
闻简知这是……压根就没有吃?
他伪装成每道菜都动了几口的模样,结果其实是他把菜倒掉了?
唐吟不是说他不挑食吗?不挑食是这样子的不挑?小少爷过惯了不知道柴米贵,这也不能这样子浪费啊!
他不吃这些,那他平时吃什么?
曲音这下脑袋是真的要炸掉了,他想不明白闻简知为什么要这么做。
闻简知很快拿着手机从阳台回来,他似乎已经和唐吟说完了。
曲音接过手机时,唐吟已经挂断了。
另一边。
唐吟坐在花园的长椅上,手里夹着半根正在燃烧的细长女士香烟。
她穿着一身猩红色的长尾礼服,身后的高山别墅灯火通明,里面觥筹交错,这场宴会的宾客都是她丈夫生意往来上的各种合作伙伴,人们谈笑风生,客套又虚伪,她觉得闷,出来透透气。
已经许久没有联系过那个叫做曲音的孩子。
所以收到他的信息时,难免有些意外。
他大概也很苦恼,只是不好意思和自己说而已。
照顾一个失忆的男友,一个未来注定要分手的男友,怎么想都不会轻松。
她撒谎了。
对曲音说的话,其实半真半假。
闻简知自小确实是个不用人操心的孩子,他小小年纪,便聪慧过人,他爸爸和爷爷都对他寄予厚望,给他安排了密密麻麻的学业和计划,闻简知每一次都不负众望完成得很好,他有着不属于他那个年龄的沉稳从容,学什么都很快,课业,爱好,闻简知会用惊人的速度一一完成,学会了一样,就换另一样,好像没什么东西能难倒他。
他对一样东西感兴趣,就会钻进去废寝忘食地研究,似乎十分热爱,可只要当他研究透了,再热爱的事情他都会干脆利落地甩到一旁,如同扔掉一件没有价值的垃圾,不会再碰一下。
起初他们没有在意,只以为这是孩子脾气。
他爷爷惯他,见自家孩子聪明,兴趣广泛,就请了许多的老师教他,还给他买来各种五花八门的东西随便他折腾,而每一样东西待在闻简知手里的时间都不超过三天,不管有多昂贵多稀少,在闻简知眼里都一视同仁。
他在三天内学会,三天内腻味。
腻味之后就不会再要这些被他摸烂了的垃圾。
他轻轻松松就能达成他想要的某个目的,完成家人想要他做的事,他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而这样的行为也导致他从小到大似乎就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后来,高中学校里的一位老师找到他们,他说闻简知在学校里一直独来独往不和人交流,和同学也不说话,他成绩好,老师们都没说什么,可最近这情况似乎更严重了,他开始连老师都不搭理,于是这位老师试图让他们劝一劝闻简知,好让他尽快融入课堂。
唐吟还记得,那个时候他和闻简知提起这件事时,闻简知正倚在窗边看书。他头也没抬,淡淡回了她一句:“没有必要。”
他弯着嘴角,冰冷的琥珀瞳孔里写满了嘲讽不屑:“他们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
那个时候,唐吟才感觉到自己的儿子有些不太对劲。
他和同龄人永远无话可说,不止是同龄人,随着他年龄的增长,他在自己家里,和他们谈话的时候,也日渐变得生疏冷漠。
是,冷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他永远像个看客一样游离在人群外,似乎对所有人都不感兴趣,没有人能入得了他的眼。
闻简知从没有像普通的孩子一样对他们撒过娇,也从来没有要求他们陪他出去玩,更不会和他们说说笑笑,他在家里也喜欢一个人待着,和他们说话时永远保持冷静自持。
他没有一个孩子该有的天真模样。
这不是唐吟想要看到的。
她本以为闻简知永远都会这样。
直到他突然失踪,再被找回,那个名叫曲音的男生突兀地出现在闻简知的生活之中。
闻简知忘了一切,可他对曲音的兴趣反常地浓厚。
浓厚到了叫她胆颤心惊的程度。
曲音和那些以往被他热爱又扔掉的东西不一样,曲音是人。
物品没有感情,被扔掉就被扔掉了。可人是不一样的。
一个活生生的人如果被灌输了热烈的爱意,最后又被无情扔掉,会怎么样?
香烟烧到了指尖,唐吟将烟头摁熄,垂下眼眸。
闻简知不是长情的人。
但本该三天就厌腻的法则似乎对失忆的闻简知不起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