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音透过窗帘缝隙,去看夜空上的那轮月亮。
小时候很少有这样圆的月亮。
也许是有的,可能是当时的他没有心情看。
他看到的最多的月亮,是餐桌上被掀翻的圆盘,是碎裂的灯泡,是地板上那一片片的玻璃渣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父母的争吵愈演愈烈,屡见不鲜,他从最初的无措惊慌,到后来的波澜不惊,厌烦冷漠。这番情景三天两头就会上演,每到这时他则会默默绕过一地狼藉的战场,回到他的房间,上锁。
他的安全屋里早有两只不知该何处落脚的雏鸟。
那两只雏鸟躲在自己身后,寻求他这只大鸟的庇护。但他这只大鸟也并没有比他们大多少。
不隔音的墙板挡不住争吵声,房门下缝隙中的昏黄光影像洪水一样,一点点漫进房间里,爬到他脚边,将他淹没。
缝隙外头,那两个扭曲的黑影在外面厮打,凄厉的吼叫声像怪物一样。
他竭力在水面露出口鼻挣扎求生,本就自顾不暇,身后背着的两个雏鸟却还声嘶力竭哭喊着救命,他们尖利的爪子抠进他的肩膀里,钉着他的血肉,他的血一点点沿着伤口在水里扩散开来,引来一群群的食人鱼,他们撕扯着吃他的肉,吸他的血,吮他的骨头。
湿了翅膀的雏鸟把奄奄一息的他当做垫脚石,踩在脚下求生。
他们在水面上叫。
他在水底下叫。
门外的两个怪物听到了他们的呼喊,这两个扯着嗓子求救的沉重沙包终于被人发现,两个怪物一人拎着一个走了。
可是河底下还躺着他无人问津碎肉黏连的尸骨。
没人在乎。
第0008章懂事的孩子没糖吃
也许是今天闻简知的某句话戳到了他的点,那些尘封的记忆又不受控制钻进脑海。
他小的时候也有过一段快乐的时光。爸妈还有他,就和世界上每个普通的一家三口一样,日子过得平淡却幸福。
后来妈妈有了一对双胞胎,他有了弟弟和妹妹,自那之后,一切都变了。
父母开始因为一些小事争吵不断,从言语争执,到大打出手。
他们的争执往往都是围绕着一个问题——钱。
有了弟弟妹妹之后,家里开销变大,父母连好好沟通都做不到,三句话不到要么吵架要么打架,父亲受不了,离开家外出打工,只有过年才回来,母亲一个人拖着他们三个,一边打工一边照顾他们。
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年纪稍长的曲音不得不照顾起了弟弟妹妹,家里的家务他能做的都会做,洗衣服拖地,收拾弟弟妹妹玩闹留下的烂摊子,往往深夜才有时间去写作业复习。
妈妈每天上班之前会煮好饭菜,等曲音回来热一下就行。那时候曲音还在长身体,饭量很大,妈妈留的饭菜不太够,他让给弟弟妹妹吃,自己吃泡面。
家里四个人吃饭,菜钱也不少,妈妈上班很累,工资也不高,曲音不想让她过分操心家里的事,就吃了好长一顿时间的泡面。天天吃,顿顿吃,吃得最后看见泡面就想吐,可他还是忍着反胃继续吃。
他以为自己忍下去,日子就能好起来。他们家会回到以前的样子。
但在曲音初中的时候,父母还是离了婚。
父亲在外面有了新的女人,母亲也早已受够这个两手一摊什么都不管的丈夫。
弟弟和妹妹尚且年幼,他们一人一个。
母亲带走了弟弟,父亲带走了妹妹,但是曲音,他们用他年长懂事已经能自理为由,互相推诿,口口声声说着爱他,却谁都不要他。
他们两人离婚无非就是要争个公平,财产对半分,孩子也要对半分,原本分配得正好,可多出来了个曲音,他们都不想承担这多出来的一个人,好似接手了,就吃亏了。
他是个负担。
妈妈和他说:“你跟你爸爸,他现在生意做得好,有钱,跟着他你有好日子过。妈妈还要带着弟弟,没法好好照顾你。”
爸爸和他说:“你跟你妈妈,你是她亲儿子,她一定不会亏待你。爸爸是个大老粗,怕顾不上你,让你受委屈。”
曲音不懂,为什么他们都不要年长懂事的自己,却带走那两个只知道耍宝玩乐张嘴等人喂的弟弟妹妹。
最后他们决定轮流着照顾曲音,一直到他成年。
轮流的意思,不是在这里住一个月,再在那里住一个月。
而是今天住爸爸家,明天住妈妈家。
这样子的一个轮流。
他就像是个短暂来借宿的客人,连长时间留在一个家中的资格都没有。他和弟弟妹妹不一样,等到了成年,他就会被扫地出门。
他没有家了。
只是借住,没有单独给他腾房间的必要。在爸爸家时,他睡在原本的一间杂物房里,四面白墙,水泥地,里面只有一张折叠床。爸爸说家里正在装修,没有多余的房间给他睡。
在妈妈家时,他和他的弟弟挤一间。他的弟弟被养的白白胖胖,一人占据大半个床。他睡不安稳,宁愿打地铺睡地上。
曲音就这么过了初中三年,到了高中,他开始趁着寒暑假的时候打工赚钱。
记得第一次打工,他摇了两个月的奶茶,挣到人生中的第一笔钱,拿到钱之后,他并没有给自己用,而是给爸妈、还有他的弟弟妹妹一人买了一件礼物。
给妈妈买了一条项链,给爸爸一个肩颈按摩仪,给弟弟妹妹一人一个电话手表。
他努力讨好着他的家人,好似这样他们就能多喜欢自己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