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段路她故意放慢脚步,想等着那几人赶上来。但在枯木林太大了,等了许久也没看见一个人,只好加快脚步。
却在攀爬一段陡崖的时候,看见一女弟子。
这会儿柴禾已经重了不少,像是一个二百斤的人坐在里面,正巧平地里刮起一阵飓风,需得用力抓稳崖比,才能保证不被风吹下去。
一用力,这人后背上立刻渗出一片血迹。洛颜惊呼,她受伤了。
血迹越渗越多,这人衣服上红了一片,疼痛难忍,手上松了力道,立刻就滑落一大截。飓风吹得衣角翻飞,眼见就要被吹下山崖去。
却在这时,背篓被人稳稳托住,这人侧头一看,是洛颜。
洛颜也是一惊,问道:“阿盈?你怎么在这里?”
阿盈摇头不语。洛颜又道:“你受伤了么?你把背篓解下来,我背,帮你。”
阿盈声音沙哑:“解不下来,多谢你,但不必了。”
洛颜试了几下,果真这背篓怎么都弄不下来,就像是长在了肩膀上。
洛颜只好腾出一只手,帮阿盈拖着竹篓,剩下一只手去抓岩壁,对阿盈道:“就这么走吧,你别逞强,等会儿到了平地,后背,我帮你弄一下。”
阿盈盯着洛颜,但见她双眼澄澈,眼神定定。她瞳孔颜色略浅,在阳光的映照下便像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面,能倒映出人影。
没有拒绝,便继续往上爬。有了洛颜的帮助,背上的竹篓确实轻了不少,爬起来也不需要使那么大力气。她对洛颜淡淡一笑。
忽然,两个尧山弟子从天而降,一道光束袭来,强行将两个人分开:“枯树林受罚弟子不可互相帮忙!”
洛颜生气:“阿盈受伤了,不能背!要么等伤好再罚。”
弟子朝阿盈一礼,又对洛颜道:“掌戒堂判的,不可更改!”
洛颜:“喂!”
却在这时,一黑袍人出现在两弟子,他随手捏了个法诀,洛颜和阿盈肩膀上的竹篓背带应声断裂,竹筐里的枯柴禾全都落入山崖下。
两个弟子转身,却见是陈尧,立刻跪拜。
陈尧道:“这两人我带走了,你们和庄长老说一声。”
洛颜回到百花峰。她低着头走在陈尧身后。
繁花纷飞,落入湖水中。洛颜透过湖水,看着陈尧。她第一次这么仔细地打量陈尧。
他五官很浓烈,像是泼墨的画。眉骨生得高,眉毛又生得浓且黑,衬得眼眶深邃,有些异域人模样。眉毛下是一双桃花眼,很漂亮,但瞳孔却格外漆黑,当他朝人过来时,就带着一股侵略性。
这时吹来了一阵风,吹落了两片白色的小花瓣,不偏不倚落在他倒影在湖水的面容上。
如此就将浓烈冲淡了些许,使他看上去柔和了许多。但又有镜花水月,一场空梦的失落感。
这时,陈尧转过头来。
这也是他第一次好好打量洛颜。
这是个小姑娘,十四五岁,面容尚可,一头长发乌黑浓密,编成辫子垂在胸前。身上穿着条白裙子,脚上穿着双黑布鞋。一黑一白格外分明。
这什么打扮?找黑白无常一人借了一件吗?
陈掌门精致了二百多年,此时眼睛一痛。但他忍了下来,问:“下峰去做什么?”
洛颜掏掏掏,把给陈尧买的核桃小香炉捧在双手上,呈到他眼前:“我去给师尊买拜师礼,多谢师尊肯收留我。”
她说话时,一抹粉色的云霞悄然爬上耳根。
陈尧从她手里接过。再一看核桃上刻的画,眼睛刺痛更加。
这上面是一幅画,有人、有船、有楼宇、有月亮,其实还有一个名字,叫《山高月小会友图》。但这幅图,怎么说呢,它讲的是七月十五的事,但月亮是弯蛾眉,它想表达两人临风而立,衣服胡子却是往前飞。
他面无波澜:“在哪儿买的?”
洛颜实话实说:“殊宝阁。”
陈尧:“……怎么找到那里?”殊宝阁算是一家黑心店了,一般没什么人去,位置也偏。
洛颜欢喜道:“掌戒堂的风庭师姐带的,风师姐带我转了一圈。”
陈尧:“。。。。。。”她不知道风庭是做什么的吗?
他又问:“你这些日子都做了什么?”
洛颜便把读了什么书,认识了什么字,一一跟陈尧说。还担心陈尧觉得她贪玩,将自己几乎不出藏经阁,也就出去了这么一趟——还被抓包。
跟花灵说的一样。
什么意思,跑尧山上私塾?
还是以为藏经阁里有什么秘密?那倒要叫她失望了。
不可能看错,不可能是普通人,普通人能背着那么沉的柴禾走那么快?普通人能一口气喝七十八壶虞栗楠配的药酒?
洛颜见陈尧一直看着自己不说话,小心翼翼地抬眼。却发现他也正在看自己,目光相接,她像是被烫了一下,赶紧垂下眼眸。
还是不能问他之前那个问题,自己说话蠢笨,万一不小心把身份说出来就完了。于是小声道:“师尊,弟子知错了。以后都不离开百花峰了。您别生弟子的气,气坏了身体。”
陈尧沉默了一会儿,道:“折腾了一个晚上,你去休息吧。”
洛颜抬起头,虽觉他这句话语气平淡,但到底也是关心自己,一股欢喜从心底涌上来,带着甜甜的笑意道:“是!师尊!”
这声音洪亮,底气充足,在山间都产生了回声。直到她蹦蹦跳跳地跑远了,陈尧还被“师尊”“师尊”“师尊”包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