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夜,鸡鸣狗盗时。
虽然素晴他们自觉今天晚上乃是救人之举,颇有些话本子里锄强扶弱的大侠之风,但也不能掩盖他们的行动本身就是——偷人。
真·偷人。
其实从庄子上悄悄带个人出来并不难,无外乎威逼利诱。而这事素晴最熟悉。
虽然时间紧张,但素晴的事情办得利落周全。
拿银子打通了庄子外面的护卫。
又早早抓了里面看守婆子的儿子孙子,用来威胁她,让她装聋作哑,还得帮忙遮掩。
最后,素晴留下一个身高和楚清安差不多的下属,作了孕妇状,留在房间里,假扮楚清安。
第二天清晨,天色还灰蒙蒙的时候,她带着楚清安搭上早晨给宫里送菜的皇庄的车子,顺利进入皇城。
一切潜踪蹑迹,隐秘无闻,没有外人现。
这一天,梅瑾萱难得起了个大早。
素雪为她梳妆,刚拿起一支琉璃蝴蝶缀珍珠流苏钗,就被叫住:
“今日就不用这些了。用两支玉簪挽上就好。”
素雪想到此时应该已经进了宫门,正往承乾宫来的楚家二姑娘,心中明了。
“婢子记得,今年新做了一套缟羽色银纹的裙子,挺素净的。要不婢子拿来,给娘娘看看?”
梅瑾萱侧头与素雪对视,两人心有灵犀相视一笑。
她点头:“不用看了,就那套,直接穿上吧。”
所以等楚清安来到雨泽殿里,见到的便是不如传闻中那样奢靡张扬,反而十分朴素的贵妃娘娘。
楚清安因为即将临盆,哪怕她孕中备受折磨,并不如正常十月怀胎的女人那样丰满,但到底不似未生育的宫女。
所以她不是用腿走过的皇宫大门,而是蜷缩在菜筐子里,被运进来的。
还带着泥土的萝卜白菜盖了她一身,在她的衣服上留下一道道泥痕,沾着一股土腥、菜叶子味。
为了不唐突贵妃,也是维护她自己的体面,来到雨泽殿之前,素晴还体贴地带她去简单梳洗过,换了衣服。
如今,她立在下面,穿着素晴给她的银白色衣裙。
贵妃坐在上,穿着一身缟羽。
缟羽,虽不是纯白,但也是灰白。
这样子,楚清安还有什么不懂。
她知道,贵妃这是记着宁安侯的丧事,给她们楚家的尊重。
楚清安深吸一口气,把鼻尖的酸涩强压下去。
这一夜变化太多,哪怕素晴再三强调,是楚清怡求了贵妃来救她。但是埋在蔬菜中的一路上,她还是心里忐忑。
不只是为自己的前路害怕,更是为宁安侯府的未来害怕。
这几年的日子让她明白,世间之人皆是踩低捧高,唯利是图。贵妃真的能真心帮他们吗?楚清怡的计划真的能成功吗?
但是现在,她的心终于定下来了。
楚清怡支着疲惫虚弱的身子,不顾梅瑾萱的劝阻,跪在地上,双手抵在额前,郑重感激地对着梅瑾萱拜伏。
“楚清安叩谢贵妃娘娘!”
梅瑾萱没有多说什么,素晴昨夜已经把计划都跟楚清怡说清了。如今心疼楚清安怀着身孕连夜奔波,让她赶紧去偏殿休息了。
等楚清安的身影消失,梅瑾萱方才叹了一口气。
“命运弄人啊。”
其实她不是第一次见楚清安。
那年楚清安被赐婚,进宫谢恩,她就见过一次。
当时,皇帝刚登基不久,她还不是贵妃,因侍妾身份被赐为美人。
她就坐在坤宁宫里那排椅子上的末尾,看着这位宁安侯府二小姐一身红衣,戴着金饰翡翠,如盛夏的骄阳,昂走进门,目不斜视地掠过她,直直到了皇后的面前。
当时,楚清安是何等高傲,除了皇后怕是没人能再让她舍眼一看。
可今日,楚清安形销骨立,肚子浮肿,仅二十出头的年纪,两鬓就有了霜花。怎能让人不叹。
素雪宽慰:“如今有娘娘帮助,想来已经峰回路转。”
梅瑾萱右手手指支着额头,无言颔。
素雪又说:“但是今日把楚姑娘安排在宫中,会不会太过冒险。贤妃那儿正是紧张的时候,昨晚杏儿来报,说有眼生的太监在承衍宫附近徘徊呢。若是被贤妃现端倪,恐怕不能善罢甘休。”
梅瑾萱把头抬起来,手臂放下敲了敲身旁的香几。
“咱们在宫外的人手到底有限,不如他们世家豪族历代经营,反而把人放进宫里,咱们抓得住的地方,更加安全。至于贤妃……她想盯,就让她盯。这后宫,还没到她当家作主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