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时,他被迫近距离看着谢坠凌的脸。
“有件事我一直想知道。”
谢坠凌压抑着自己耳边的轻微嗡鸣,他从见到白采哭开始就是这样,即便现在都还没有恢复,甚至无端地升腾出些无法捕捉的烦躁。
无解,盯着白采的眼眸似也晦暗冰凉,“你到底为什么想跟着我?”
这话让白采愣了下。
他差点都以为谢坠凌又要反悔,猝然将手压在他的膝盖上,倾身时又被安全带给弹回去。谢坠凌垂眼去看,却倏然顿住,在阴影中分辨不清到底是什么情绪。
“你——”白采难以置信地声音发颤,“谢坠凌你又不记得了吗?”
“你救过我呀,如果不是你的话我肯定活不下来,我本来就应该跟着你的!”
他明明在监狱里面也说过的,说感激谢坠凌救他,自己愿意给他看家让他好好睡觉,大半夜地将眼睛睁得大大、不管是任何别的妖怪来了都能够替他赶跑……
可是谢坠凌的记忆力好像总是这么差,以前发生的事情在力量的冲噬下消失就算了,就连前几天说过的话都不记得,他难道就真的那么不喜欢自己吗?因为自己太差了所以答应结契也反悔。
谁知谢坠凌的眸色轻微晃动,“我救你?”
前两天打扫战场的时候?
在他看来,如果只是让他避免再被植物妖卷回去吃掉,那根本就不能算是救,自己做任务清现场而已,换做其他任何人都是同样的处方式。
可为什么他就能这样执着呢?仅凭着这个?都已经反复警告过他那么多次,留在自己的身边并不是个好选择,却还是毫无惧意的纠缠着他?
他真的就不想要别的吗?明明已经给他登记过名字了。
他随时可以安全地恢复自由,现在最应该的是惊喜而不是难过。
可白采的唇瓣抿得越来越紧,看起来竟有种氤氲的酸涩与怒意,在夜色里面似能够轻易地显露出眼底的水光,骤然让谢坠凌滞住。
他猛然倾身去触碰白采的脸,本以为他会就此躲避,可谁知却趁机把腿都缠上来架住他的膝盖,好似鼓起全部勇气般,声音软糯沙哑却拔高了音量,“谢坠凌!”
“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我?”
灌进耳膜的刹那,所有风暴般的嗡鸣声好似停止了。
在此前明明都已经愈发恶化,它因白采的这句问句而起,最后也因此猝然寂静,就像是终于找到了答案,不管到底是出自什么原因,从头到尾这只小妖怪都没有畏惧过他的凶残。
“没有不喜欢你。”谢坠凌低声道。
白采没有说信不信,那双浸透湿意的眼睛只是打量着他,好像还在提防他的反悔。
寂静很久,谢坠凌抬手拨开他额头的碎发,看到白采微微扩大的瞳仁,看到了自己的清凌凌的身影,也更加明确地重复了自己的答案,
“从头到尾都没有不喜欢。”
……
……
谢坠凌的家位置偏远。
其他成员基本都是分配的房子,各自有独立的住所,但是为了出勤或者加班方便,也都距离局里很近,否则有紧急任务的时候根本来不及。
唯独谢坠凌独来独往很少回局里,房子当然也是自己的,更或者是说,是他这些年用尸山血海换回来的奖励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项。
那是栋环山抱水、地处清幽的别墅。
白采一路都很紧张,牢牢拽着自己的安全带,直到别墅的庭院映入眼帘,在夜色中显得寂静而冷肃,让他忍不住看看旁边的谢坠凌。
好像谢坠凌住的地方,跟他有着同样的不近人情。
等进到室内后更是如此,明明格外宽敞,可所有陈设的线条冷硬利落,与其说是家,更不如说是个睡觉的地方,甚至好像谢坠凌自己都不常回来。
忽然,白采轻轻地嗅了嗅。
这里的气息极其纯粹干净,是谢坠凌独有的那种碎雪味。
这说明除了谢坠凌以外,这里没来过其他任何人。
想到这里的白采激动起来,忍不住偷偷瞄了两眼谢坠凌,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冲动。
谢坠凌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但是并没有多问,只是去检查屋子里面的设施能不能用。小妖怪从战场里面爬出来,又在监狱里面折腾了大半夜,到现在身上都还灰突突脏兮兮的,至少得先洗澡。
可这屋子什么都缺,在此前他从来没想过会带任何人甚至是妖怪回来,二楼的水阀需要单独打开,睡觉的被子与换洗的衣服也没有多余的……
走向尘封的二楼时,谢坠凌的情绪还算平静,只是控制不住勾起了些往事。
再早些年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人尝试过接触他,“人类最强的异能者”、“少年天才”、“特管局里升职最快的干部”……光环加身令他收到无数瞩目的视线,直到他们亲眼见证自己屠戮妖物的方式。
那是场极其残忍的大战,无数异化后的战斗员有进无出,只有他凭借着肉体凡胎独自走进去,最后拎着两只s级妖物的尸体浴血而出,尸身完好,神经与内核却全碎,那是种比屠杀还要残忍的方式。
因为这类的物种,最后还会送回研究部被分尸、被切割,宛如凌迟,这样完整的妖物尸体当然能够最大程度地发挥价值,可面对s级妖物还能如此冷静残酷地考虑这些并且做到……
这位初出茅庐的天才异能者,仿佛比妖物还要可怕。
从此以后,见过谢坠凌的人,留下的便只有惊惧与胆怯。
他们不喜欢谢坠凌,谢坠凌当然也不会喜欢他们,自己的空间愈发封闭,就像是这栋别墅,宽敞的几层甚至是周边都只有冰凉的碎雪气息,那是他孤僻在这里生活多年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