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本还冷着脸竖着眉的美人突然颤抖一下,在他面前缓缓跪下行礼:“是我……失言,请殿下宽恕。”
说的那叫一个心不甘情不愿。
但认错速度很快。
陈月升静静看了一会儿,等人跪的都快受不住时,才笑着把裴宥山扶起来:“能说了吗?怎么受伤了?”
仿佛刚才两人从未起过争执似的。
裴宥山也不敢不回话了,垂眸含糊道:“来阳川的路上遇到流民,被误伤了。”
短短一句话,陈月升已经想象到当时的凶险。
“你离开容城,是有苦衷?”陈月升猜不到事情究竟怎么回事,但他知道若不是被逼急了,以裴宥山那副在意陈淮疆的样子,总不会自己离开穆王府,“你有什么事,和我说说?我带你回容城给你撑腰。”
裴宥山摇头:“多谢殿下好意。我不想回去。”
陈月升把烛台还给他。裴宥山又点了支蜡烛插在烛台上,继续看那些账簿。陈月升凑过来,他也不躲了。
这样顺从的裴宥山太少见,陈月升顺势道:“给我铺张床?今夜收留我一晚?”
裴宥山手一抖,墨迹在他的袖口处晕开。
“我……都听殿下的。”
直到夜深了,裴宥山才将自己面前那一摞账簿看完。他前几日熬夜把手下铺子送来的票据都审了一遍,又把上期期末余额核算了一遍。等过几日,分店老板送上来的报表,还要再审一次。
陈月升本来只是想和他亲近亲近,见裴宥山一动不动地坐在桌子前,他觉得天都快亮了,那人还没有动作。美人执笔赏心悦目,但陈月升现在困得要死,根本无心欣赏。
积劳成疾,这就是积劳成疾的原因了。
“你真的有这么多工作要做?”陈月升问,“你都在忙什么?”
一提到他的工作,同样困倦的裴宥山又来了精神:“殿下你看,吴氏商行名下药店多,近来城中瘟疫肆虐,药店的营收也增加了不少。这个季度,光药店的营收就增加了……大约两成。这是重要的绩效指标,要着重审计。还有这个,是我编纂的存货底稿……”
陈月升听不明白,见裴宥山说的兴高采烈的,顿时哭笑不得:“休息吧。天快亮了。”
裴宥山摇摇头:“近日郡主要过目的。等忙完这几天,我就休息。”
“不就是萧锦屏要看?我去帮你说,让她延后。”陈月升说完,发现轻声细语的裴宥山并不买账,就道,“这是命令。”
拿出世子的架子压人,裴宥山便听话了。放下笔老实睡觉。他刚一躺下,就睡得不省人事。第二天醒来,屋内只有他自己。裴宥山把重生叫进来:“以后我们院子多加派人手,房顶也要盯住了。”
重生点点头:“我让管家再挑些侍卫进来吧。”
“不急。”裴宥山摆摆手,“让他先把交流会的事处完。这样吧,你去挑人。”
没想到重生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道:“知府大人说交流会不许开了。”
“为什么?”裴宥山怔住了,“郡主都没提起这事,为什么不许办了?”
明明当初知府听闻他要开交流会的主意,也觉得是个能带动阳川经济的好项目。怎么出尔反尔了?
重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事是知府派人来通知他们的,具体为什么也没提。裴宥山让她再去询问,得到的答复是,为了防止腐疫扩散,交流会延期举办。
阳川知府其实也挺不愿交流会停办的。阳川远离京城,不依靠农业畜牧业,论捕鱼业也比不上南部枢纽的江城,全指望着商业发展。
交流会这么赚钱的好项目,怎么能取消呢,停办倒是还行。
裴宥山也不好说什么,就让重生和管家先去挑侍卫了。这一批选了十一个人进来,其中五个都驻守在裴宥山的院子。
他一一看过这些人的家世,都是些身世清白的贫寒人家,就让管家尽快安排人上岗了。
陈月升还真在萧锦屏面前替他说了话,不过不知是什么,萧锦屏急匆匆找过来,说什么都让他放下工作,修养一段时间。
裴宥山答应下来。反正剩的也不多,他每天弄一点也来得及。
萧锦屏看着他把药喝完才离开云府。喝了药身上发汗,裴宥山让府里小厮帮忙打桶沐浴的热水来,自己倚在床边看书等着。
过了一会热水送进来,搬浴桶的却并不是方才的小厮,而是一个生面孔,体型高大,穿着一身侍卫所穿的黑色劲装。
人生的也是俊朗周正,剑眉星目,只是表情很严肃,看上去是个率直之人。
裴宥山眯起眼睛看他:“你是谁?”
“小的是新来的侍卫。”他回答。裴宥山听他嗓音低沉沙哑,不像是阳川口音,又问:“你不是阳川人?你叫什么?”
据他过目,新来的十一人都是阳川人。
“小的叫君秋,阳川泓县人,小时候随阿公阿婆在墨州长大的。”君秋说。裴宥山盯着他的脸看了看,没看出什么不对劲,又回忆起名册上的确有个叫君秋的,就说:“把水放下,你出去吧。”
没想到君秋上前扶他:“小的伺候公子洗浴。”
裴宥山面色一冷。把人拍开:“你不用做这些,出去守院子就行。把周大叫过来,一会让他倒水就行。”周大便是平时照顾他的小厮。
君秋木愣愣的点头,看上去倒真是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等人出去,裴宥山才把衣裳脱了,坐在浴桶里泡热水。
暖乎乎的,很舒服。
他没注意到,身后的窗子开了一条小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