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风含笑垂眸,眼底漾着柔情,他牵起谢清安的手,拇指摩挲着谢清安的手背,温声道:“此刻与你对坐,才发觉我对你知之甚少,无论是此刻,还是过去与你在永和城的时日,我对你的事情,好像从未问过。现下才想了解你,会不会显得为时过晚?”
尹风说着,将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神抛了过去,谢清安的笑渐渐僵硬,他眼中好似蕴着泪花,接着轻轻垂下了脑袋。
谢清安的手蜷了蜷,却又忽的翻手用力将尹风的手握住。
他们四目相对,谢清安好像已然下定了某种决心,正强硬的克服着心中退怯的思虑,坚定的望向尹风。
“我还未白头,你尚不算晚。”
尹风此刻,甚想拥抱他。
他的往事
“我出生在永西国,父母是农民。”
谢清安说着,渐渐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中。
“有一年中元,我梦中去到了一地方,我当时不知那是何处,只当是梦境的天马行空。可我在那里,见到了凶神恶煞的鬼怪,梦中几乎要被吓破胆,却如何也醒不过来。不过,当时有一哥哥救了我,我不知他是谁,他却平安将我送出了梦境。”
谢清安说着,泄气一般叹了口气,道:“我当时以为是遇到了好人。结果却是遇见了比恶鬼还要可怖的家伙。”
尹风闻言,眉头轻皱。
谢清安继续道:“当时在梦中,那人在我手腕上留下一红痣,说可以保我在鬼域不受欺负。此事你是鬼域太子,不必我多赘述你也知晓的吧?我被那家伙标记了。”
“……嗯。”
谢清安道:“也就是从那之后不久,我家里人陆陆续续去世,先是弟弟,然后是我爹,再然后是我娘。我双亲死后,被外婆带去善城居住。大家都说我是扫把星,是不祥之人。我外婆叫我不要听那些人胡言,说我并非不祥,只是双亲运气不好,得罪了天上的神仙。”
谢清安说着,头默默垂了下来,双手轻置在桌面上,拇指相互摩挲着。
他继续道:“说是这么说,但外婆还是会去庙里给我求驱散邪祟的方子,以前还会去拿药来给我吃,后来就是直接去捡香灰来煎药。我十七岁那年,外婆去世了,她养我三年,却是苍老了十多岁。外婆的去世,让我也没有了活下去的欲望。所以我把自己关在家中,跪在外婆的尸体旁,不吃不喝浑浑噩噩了三天三夜。这三天,天天有一书生来敲门。”
谢清安又轻轻叹一声气,道:“谁在乎那个书生呢?我都没有活下去的打算了。可谁知……我已是三天三夜未进食,身体疲乏意识却格外的清晰。于是一夜我决定,带外婆的尸体到山中安葬,之后再寻一高树吊死。”
尹风眉头紧皱,双手更是不自觉的捏成拳,闻言心痛不已,却又愧疚难耐。
谢清安未察觉他的情绪,继续说道:“结果我一开门就瞧见那书生站在我家门前,还问我是不是要寻死。他说,他有办法救我,只要我一直往东方去,去到一个叫墨州的地方,去那里找最出名的道观,道观里会有人知道该怎么驱散我身上的邪祟。因为身上有标记,好像特别容易招鬼,路上所遇鬼怪许多,风餐露宿多年,坏人恶鬼,好人善鬼我都见过许多。那书生说,只要见到鬼,就头也不回的跑。若是见到‘袖清真神’的庙,就进去躲一躲。他还说,离墨州越近,鬼怪就越凶。”
谢清安说着,似笑非笑的勾起嘴角,抬眼看向尹风:“你瞧,我都这么辛苦了,还要被你困在永和城那么久,是不是突然很有愧疚感?”
尹风神情凝重,虽知谢清安是玩笑话,却是如何也笑不出来,反而愧疚更深。
谢清安不由道:“你这是什么苦大仇深的表情?好生吓人啊。”
“……对不起。”
谢清安的眉毛拧成一副为难神情,他抿抿嘴,道:“都是玩笑话,你莫要当真啊。我还是很感谢你那段时间照顾我的,若不是你拦着,说不定我真的会死在慕卿山中啊。”
谢清安不知,尹风的道歉,更多的是愧疚于给他带来了所有的苦难。
见尹风表情依旧没有好转,谢清安便不敢再说了,提起茶壶往尹风茶杯中斟茶,并说道:“哎呀,又说想了解我,如今又这副神情,我是真真不敢再同你多说了。”
尹风沉默片刻,问道:“你就不曾想过,要将当年标记你之鬼找出来报仇吗?”
谢清安无奈笑道:“我是人间的官,又不是鬼界的官,哪有这个本事?”
“……如果有呢?”
谢清安依然笑道:“怎么?你要帮我报仇吗?”
尹风不言。
谢清安又道:“逝者已逝,如今我的标记也已经驱除。我没有一定要报仇雪恨的志向,只想过上安定的生活。漂泊半生,我真的想要安定下来,在不会被人视作不祥,不会被排挤的地方安度余生。”
谢清安说罢,放下茶壶,双手托着脸,笑眯眯的看尹风,问道:“怎么样,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很没志向?”
尹风应道:“你想怎样我都依你。只要能时刻护你左右,我便心满意足。”
谢清安闻言,又玩笑道:“哈~我本以为我算是没志向的人了,没想到你更没志向。”
尹风轻轻微笑着,道:“你如何没有志向?寒窗苦读,一举中状元,现如今还是墨州司马,仕途之路走得格外顺畅啊。”
谢清安道:“哪里顺畅?在来之前,我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其实……当官不是我的志向,但不当官,就难实现我的志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