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能听见,此刻周家人的心情好比涮锅子,全在七荤八素里翻滚上了。
一向仇视美人的爹,心肝肺也几乎要炸了。
周魁仿佛对这一切无知无觉,转身望着她说,“来,先见过祖父、祖母。”音声自是淡淡的,冷峻的,不失一个伟丈夫的派头。
雪砚抬眼一瞧,见主位上一左一右坐了两个老人。祖父老得塌缩了,脸皮皱得像核桃。两眼是浑浊的肉红色,里头也只剩零星的活气了。
祖母倒显得年轻一些。花白头发,胖墩墩的银盆脸,弯月眼。笑容极其暖乎,看着就是个福禄寿俱全的好样子。
雪砚搁下礼盒。端起一旁备好的茶盘,毕恭毕敬地跪下了:“孙媳妇给祖父、祖母敬茶。”
这一开口,江南的柔风就吹进周家人的骨缝里去了。
老祖母直接酥到了筋上。
她笑眯眯地把茶喝了,等不及地把这琼花堆雪的小孙媳拉在手里。又摸又看,像捡了一块宝贝。“诶哟,天下真有这样的标致人物,还成了我家四星的媳妇儿……”
雪砚难为情地低了头。
从脖子到头顶烘烘直冒热气,几乎要化开了。
老祖母喜爱不尽地唏嘘着,“我们这样的人家,也该有个能看的媳妇儿了。”一句话横扫了一片,这屋里的好几张脸霎时都不晴朗了,嘴边的笑也疲沓了。
大丫鬟瑶筝在一旁救场:“老太太,您别只顾着喜欢个没完,四奶奶的茶还没敬完呢。”
“瞧我,”老祖母拍一拍她的手,亲切地咧着嘴说,“先给你公爹敬茶。待会祖母要给你见面礼。”
祖父倒是没说话,只是嗯嗯唧唧地轻颤着。
“谢谢祖母,祖父。”雪砚婷然曲膝,行了一礼。
便又给公爹敬茶了。
公爹是一座冰山。
刚一进屋时,她小兽般的直觉就捕捉到一大团冷气了。如今一瞅果然刺骨。这一脸横戳倒竖的松针大胡子,精光如炬的虎目,沉着脸往那一坐,宛如辟邪画里的一尊大鬼王。
目光里说,呔!狗胆包天的小鬼也敢到本尊面前造次,那就把你撕碎了下酒吧!
雪砚受惊之下,差点一屁股墩儿坐地上。
她两手筛糠似的奉了茶盏,跪下说:“儿媳给爹敬茶了。”
公爹没有接。他纹丝不动,把她干晾在那儿了。
大鼻孔重重地进气、出气,像要爆体,像要发疯。这晦气的模样真是大煞风景,叫一干儿孙的脸都凝重了。
一时,众人安静如鸡。
老祖母不高兴地板起了脸,“大老爷你瞌睡还没醒呐,小儿媳给你敬茶呢!”
二叔也低声劝:“大哥,地上凉,莫让孩子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