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姜芨敏锐地捕捉到她话中?的重点,在金线逼近她脖子的瞬间收手:“‘他’?他是谁?”
春娘充耳不闻地继续说?道:“太幸福的人啊,太难找到弱点,沈辛这?人心思细腻得很,自沈二?离开之后?,他都不允许我和阿敬接触,他把?他带在身边养……你?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功夫才让沈敬精神崩溃,好用蛛丝操控他的吗?”
“你?知道我每天每天用蛛丝拉着他才能?逼他跑进我怀里,要用多大的力气吗?”
她语气平平,像是在唠家常,又像是真的想向谢姜芨要个?答案。
蜘蛛的尸体和人的碎块七零八落地混了一地,大概全?天下的蜘蛛都被砍完了。
“平时没有人和你?聊天吗?”谢姜芨忍无可?忍地打断她,“废话那么多。”
春娘的眼神即刻冷下去,嗓音也变得尖锐起来:“小丫头,你?知道我活了多少年头吗?人人都喜欢我这?张脸,你?喜欢吗?我给你?织个?一样的好不好?”
她说?着,身影立刻闪了过来,傅堪的动作比她更快,被火焰彻底吞噬的房屋在身后?轰然倒塌,惨白的月光得到片刻喘息,自沉重的云朵后?探出头,遥遥地照下来,方才还沉默地使?着剑花的男人在瞬间化成了原形,月光偏爱地洒了他满身,照得那雪白的毛发闪烁出银灰色的光芒。
舞动的毛发后?显出女孩沾着血污的脸。
她被一种充满了安全?感的姿势保护着,巨犬在她身后?俯首,抵挡着随时可?能?从四面八方侵袭的伤害,毫不退让地为?她保驾护航。
泛着金光的瞳孔比高悬的孤月更像月亮。
谢姜芨拍拍他以示安抚,随即面无表情地将眼下的血渍抹去,手中?的金线绕上气剑,悬在她掌心上方,对准了喘着粗气的春娘。
“只会钻‘精神脆弱’的人的空子吗?”她笑了笑,“好弱。”
美貌你能不能……打我一巴掌?……
幻境之所以?让人流连,是因为它投射的内容总是在?虚幻中掺杂着真实,让人难以?识破,有的人甚至于知道这是假象也?愿意沉沦其中。
傅堪在?无数幻象中将父亲母亲杀死了一次又?一次,直到那两人的鲜血将衣物全?都浸透,他都没能从假象里?出来?。到后来?,几乎是见人就杀,四周的镜面支离破碎,天空一层层地压下来?,即将要亲吻大地。
解开幻象的钥匙不在?这里?,他有些累了。
周围的一切碎得扭曲又?凌乱,他找了棵树背靠着坐下,正思考着要不要抹脖子试试看,一个毛球滚到了他的脚边。一只?黑猫怒气冲冲地走过来?,同手同脚,速度却快得很,试图夺走毛球。
他面无表情地握紧剑,一扬,看都没看漫天飞溅的血花一眼。
都是假的。
要不还是自戕吧,没准可以?从梦中醒来?——
“那,那个,”有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带着努力克制的哭腔,“能把球还给我吗?”
傅堪疲惫地睁开眼睛,只?见一个小孩站在?他不远处。衣着破烂,头发?凌乱,瘦得猫似的,看不出男女。小孩浑身都沾上了血,身体不知道是因为太冷还是害怕,抖得很厉害。
他再次抽出剑——
“小九,”有个女人在?远处唤道,“叫阿怀回来?吃饭。”
阿怀?是在?叫他吗?
小孩五官皱在?一块,在?萧瑟的寒风中抖了抖,最后还是受不住压力“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双手交替着抹去眼泪:“我不敢!”
傅堪:“……”
他眯了眯眼,终于将面前的人看清了。她擦去眼泪的时候将额前乱糟糟的头发?一股脑地梳到耳后,露出清瘦的面目来?,一双眼睛都哭红了,眼泪盛在?睫毛上,看起来?可怜兮兮。
持剑的手莫名顿了一下。
弱小、瘦削、胆小又?可怜,没有任何虚假的成?分。她是真的在?害怕。
和记忆中的某个人重叠。
又?和身边的另外?一个人的交界线越来?越模糊。
再回神,他已经稀里?糊涂地被她牵着手拉进?屋里?。被他刺穿心脏千百次的女人不再依靠轮椅,而是双脚独立行走,将饭菜端到桌子上,转而走到谢小九身后替她将凌乱的头发?重新梳好;那个被他千万次凌迟的男人从里?屋走出来?,手上捧着一本书,坐到他对面开始念叨什么之乎者也?。
他毫不犹豫地挥动?剑锋,在?血色将窗户纸糊满之后垂眸看向?身边的小女孩。
她吓得动?都不敢动?,颤抖着手帮他把筷子摆好:“吃饭吧。”
然后她先小口小口地咀嚼起来?。
一具无头尸体坐在?她对面,一具倒在?身后。
傅堪看着她慢慢地吃完,擦干桌上的血迹,搬运尸体。
恍惚之间,她忙完一切,拍拍他:“晚上吃笋丝炒肉行吗?”
他转过头,看着熟悉的脸就在?眼前,浑浑噩噩地点点头:“好。”
突然又?觉得哪里?不对,问道:“你?会做吗?”
那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转过头来?:“不是一直都是我做饭吗?”
他定定地看着她。
“嘶……好冷。”女人转身去关窗户。
已经过去多久了?
他顺着她的动?作看去,窗外?是一片蓬勃且绿意盎然的春日,和煦的阳光被阻隔在?外?,透出一层朦胧的光亮,窗棂上夹着一片破碎的玉兰花瓣,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腐化,变成?了枯黄的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