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的路子是很稳的,从来没有出过事,只有这么一回,就是给咱们运粮的这么一回。”
阿黏,便是那个做走私生意的砍头客。
济善伸出一只细白的手,攥住了麻子的领子,将他向上提起:“你知不知道,假若不是我后来又另想了法子,以那么点米粮,我之前的筹划,就全部打了水漂?”
如果不是她突然发现府里还有一个朗星珠,如果不是朗星珠成功逃出了王府,回到青州。如果不是她临时改变命令,令柳长年以赈灾名义,在城外等候朗星珠,来了一场预谋已久的英雄救美。那么她之前那些,就全白忙活了!
以她被劫掠后的米粮数量而言,即便柳长年到达了洛江,也绝无可能以手中筹码打动驻边将领,反而会显出她的窘迫,而之后的动作就更是无从谈起。
于是她只好临时改变主意,调整计划。
柳长年就是她递到外头去的一根针,无论如何要找个缝,把他刺进朗家去,才好将自己这条线拉过去!
麻子知道个屁,他惶惶瞧着济善,又觉得怒。
若不是她起了邪心思,他们如今何至于此!于是在惊怒交加之下,他只是大睁着眼睛瞧着济善,什么也没说。
济善又重复了一遍:“你来说,是谁背叛了咱们?”
“”
无人应答。
济善有一点,她的情绪表达是于常人不同的,无论怎么学习凡人,她也总有忘记的时候。
在麻子看来,她审问自己的时候看着很平静,话说着说着就低下去,有点自言自语的意思。
然而就这样平静地站起来,济善拿起横放在院中桌上的一把长刀,毫无征兆地转身,一刀砍下!
“啊啊啊啊啊——!”
院子里爆发出一阵惊叫,死者一声未出,鲜血四溅着倒在地上,而死者身旁的粮官被泼了一身的血,惨叫着扭动着身躯,恨不能立即化身蛇虫,钻进地缝里逃之夭夭。
济善转过身来:“是他吗?”
麻子哆嗦起来。
济善见他不吭声,追上那个在地上扭动的,又是一刀。
一刀未曾劈死,那人在地上连绵的惨叫起来,被她再一刀,才毙了性命。血飙起老高,喷到济善的下巴,她转过身来,用袖子擦去了下巴上的血迹,唇红齿白,轻轻地朝麻子笑了:“你觉得,是这个吗?”
“别杀了,别杀了!大伙没招惹你,我们都是无辜的!”
济善又砍倒了一个。
血在地砖上蔓延开来,流入地缝深入泥土之中。
“我不知道,老子不知道!”麻子尖叫起来:“你他娘的,当初老子就不该归迷了心窍的跟你!就应该跟兄弟们把你弄住!你他娘的!”
其他的粮官也大叫起来,有说不知道的,有咒骂她的,也有胡乱指认的。而济善提着滴血的长刀走向麻子:“你告诉我,到底是谁?”
“不知道!你他娘杀人如杀猪!老子当初信了你的话,以往你只是贪,没想到你这个婆娘是毒啊!你真毒啊!”
济善恍惚了一下。
上一次说出这样评价的,是自己。彼时她亲眼见证了谭延舟因猜忌行凶,借刀杀人,就觉得他毒,然而不过一年,被这样评价的人,就变成了自己。
她忽然有点思念谭延舟。
于是她也弯了弯嘴角,问:“我毒么?”
“你这个毒妇!你不分好歹,你不分是非,没证据就杀人,你——”
随着济善朝自己走过来,麻子自知死到临头,往昔的惊恐全都酿成了愤怒:“你不得好死!我操你娘,你——”
手起刀落,他没说出来的半句话含在嘴里,随着头颅一块儿落了地。
济善站在寂静下来的院中,抬起血淋淋的长刀仔细端详,而在那些惨叫声都消散之后,血腥味愈发浓郁了起来。
她沾了一点血含在舌尖,垂下眼睛,忽然对院子里热气腾腾的血肉产生了兴趣。
砍头客始终站在门外,听着院子里的惨叫和谩骂,又听着里头安静下去,取而代之传出另一种诡异粘稠的声音。
她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砍头客是个面貌端正,却时常令人在回忆时感到模糊的女人。表情寡淡,衣着也素雅。
很少有会人夸赞她外貌,无法对她说出美这个字,也很少会有人攻讦她的长相,总之,世人在面对她时,总觉得好像并非在面对着一个女人,而是一个身份,符号,代表。
她心明嘴严,是绝对可靠忠实的合作伙伴,只要能够提供足够的利益,她就永远足够忠诚。
济善打开门闩,推开院门出来时,与门外站立的砍头客对上了视线。
二人对视,砍头客依然是那副模样,而济善满身满脸的血,凶戾气浓郁。
济善带着这份戾气,朝砍头客轻松地打了个招呼:“阿黏。”
“在我的院子里杀人,是另外的价钱。”阿黏则如此回答她:“杀的是官员,则价再翻五倍——为您准备换洗的新衣裳在马车里,这就唤人取来给您,桂宁坊最新的料子,也记在您的账上了。”
“稍等片刻,请您在院内洗掉一身的血再走吧,否则可能会影响我的善后。水钱不记账,但您若需什么别的物用,例如茉莉油皂,都仍需自己负担花销。”
济善揪出一块儿还算干净的衣料,掀起来擦自己被血糊住的下半张脸,同时闷闷地打了个小饱嗝。
阿黏同其他人相比,又是别有一番的有意思。济善喜欢这些不同寻常的人。
她吃饱了心情就很好,同阿黏说:“放心吧,只要我能弄来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