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相青警觉起来,他伸手去摸自己身上的一枚玉佩,要把它磕碎了扎在身上。
仙人的幻境。
济善也学会了这种方法。
或者说这其实本就是她的能力,只是她在过去从来没有用过。
但陈相青的手摸空了,他愣了一下低下头去,发觉自己一身的行头在不知不觉时被换掉了。
他穿着父亲早年间征伐的披甲,凌凌威武,严丝合缝的铁甲中没有给那枚玉佩额外留有地方。
沉重的披甲一响,这声音却不是来自于陈相青。仿佛是凌空的锣鼓敲响一般,雾气再度散去,那个持刀的身影再次浮现,向陈相青冲来。
刀锋势如猛虎,陈相青却不闪避,反而冒险长枪直刺而出,探向对方面门,将那人的头盔带子挑断。
雾气再度自四面八方涌来,陈相亲收枪,那人抬头,头盔滑落。
陈相青看着那么熟悉的一张脸,那么年轻,孔武,强悍。
那么一张曾经让他敬爱,又让他恐惧而憎恨的,父亲的脸。
陈相青愕然。
在陈净如此年轻,如此健壮的时候,他还是无权无势的孩子。
雾气再度涌来,将二人的面容掩盖。
陈相青握紧了长枪,在浓重的雾气中四顾。
“济善!”他低喊,如同困兽。
雾气中传来一声回应,说不清意图。似乎是有点不满。
“小公子。”有人声如莺呖,柔软的手挽住了他的手臂:“您怎么在这儿呢?”
陈相青下意识抬手摆脱对方的手,眉头皱起来。
他不喜欢这种毫无分寸的接触,也没有人敢这样上来硬挽他的手。
可是他的闪躲变成了挣扎,那柔软的手出乎意料地有力,叫他挣扎了几下,竟然不仅没有睁开,反而紧紧地把他抓了起来。
“府里的宴,您老是躲着可不行。”
陈相青被远比自己高大的女人推搡着走了几步,想起来了,平南王府宴请宾客,大哥已经去前头待客了,但他还一个劲儿地往后面跑,不愿意露面。
陈相青奇怪地挣扎,女人说:“这样的好机会您怎么能白白放弃呢?有头有脸的宾客皆在,也有许多年纪与您相仿的小公子们也来了猎场,这正是您展露自己的好时候啊。”
他想说我不去,来了什么人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但他却由着女人给自己整了整衣领,轻声说:“我去检查捕猎需要的那些东西了让人把父亲的扳指换回了以前的那一个,而不是皇帝赏赐的。否则父亲看到那个扳指就会发怒。”
其实他就是躲起来了,但这个时候却说了随手做的事来当借口,下意识地想让那个女人觉得自己是努力的。
“就是要这样。”女人赞扬道,语气像个做母亲的:“莫像之前一样当个傻鹌鹑,只知道避着人。待客的事你插不上手,就在旁的地方多用些心思。哪里有做父亲的不喜欢贴心孩子的?”
陈相青沉默着。
其实他本来没有那么所谓这些,可只要他表现出毫无兴趣的模样,身边的人便会和天塌了一样教导斥责他。
倒也能理解,他们是陈相青的下人,本是想着被选来能够鸡犬升天的,可这小公子从宫里出来之后,就一直蔫蔫的。
不爱搭理人也不愿意说话,不喜欢往父亲跟前凑去讨人的欢心。
大公子与王爷在前庭父慈子孝,不知说了些什么,二人一阵大笑。陈相青默默地蹲在池塘边,歪着脑袋看池子里的金红色鲤鱼,就这么一看一天。
下人看不得他这样,上到奶娘下到小厮玩伴,大伙齐心协力地劝起陈相青上进来,不仅是念书习武,还得想办法讨王爷的开心。
毕竟王爷高兴了,陈相青的日子才能过得好,他被单独养在别院里的娘日子才能过得好,这些下人才能过得有声有色起来。
狩猎会2
虽说是宴会,可是并没有摆席面,众多宾客皆是身着猎装,整装待发。他们没有脸,一齐地向他转过来,却能瞧见那模糊背后的笑意。
女人赶上来为他收紧腰间的带子,然后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害怕。
陈相青迎着众人的目光走上前去,来到平南王的面前,动了动嘴唇:“爹。”
陈相瑀早已站在了平南王一侧,依旧面目模糊,但身板挺得很直,猎装勾勒出他介乎于男人与少年之间的身形,显得精干利落。
相比之下陈相青就只不过还是个孩子而已,声音和脸庞都稚嫩。
平南王瞥他一眼,神色冷淡,用不着他喊自己,随后转过去按着陈相瑀的肩膀说着鼓励的话。
陈相青习以为常,站在父亲的后侧方,让自己看起来既不显眼也不突兀,悄悄地松一口气。
父亲对他没有过什么好脸色,每次见面都把陈相青弄得很紧张。
四周果真有与他年纪相仿的孩子,但他们互相做着表情,流露出讥讽的样子。
陈相青没有朋友。他不交友,即便被安排了接触也总是心不在焉,既然他这个样子那其他世家公子也不会买账了,大家默契地孤立了他,转而去与陈相瑀交好。
他漠然的站着,有侍女们在这个时候从长廊鱼贯而入,为在场的每一名宾客倒酒。
就连陈相青这样的孩子也被倒了满满的的一杯,他下意识想要把手中的酒倒掉,却被横空里伸过来的一只手攥住了手腕,强行全部喂到口中去。
“你要喝掉,否则他们是不会准许你加入。”
辛辣的酒液入口后变得浓郁,一股血腥味直冲天灵盖,恶心得令人想要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