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洵自己是读书人,很清楚那些自诩正统的文人为何排挤柳永。
昔年柳三变踌躇满志进京赶考,自信“定然魁甲登高第”,然而那年真宗皇帝有诏,“属辞浮糜”皆受黜落,柳三变淩云辞赋首当其冲。
风流才子满腹经纶年少轻狂,初试落第心情郁郁,愤而作《鹤冲天》一词发泄牢骚。
当今圣上曾经很喜欢柳永的词,《鹤冲天》一出徒增祸端,此後柳永的省试要麽不中,要麽中了也被划去,“此人风前月下,好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且填词去。”【2】
柳七视读书人的清高于无物本就为人诟病,官家的态度摆明後更是不为文人士子所接受。
偏偏他又是个固执的人,不觉得自己的词流于烟花巷陌有何不妥,考官喜不喜欢他的文风是考官的事,考不考是他自己的事,别人管不着。
这一考就是几十年。
柳七科举不顺,仕途也异常坎坷,好不容易改了名字进士及第,考上之後吏部也不给他派官。
兜兜转转十余年,外派出京再回京,真真应了那句“文章憎命达”。
想起客店中老来多病的好友,老苏神色恹恹。
他管不了别人,别人也管不了他。
旁人自命清高,他家几代耕读,放在那些人眼里就是泥腿子出身,都泥腿子出身了,清高于他而言没那麽重要。
苏洵年少出蜀游历看遍世间百态,比起虚名,他与人结交更看重人品学识。
要人品没人品要学识没学识,这种人再清高有什麽用?
苏景殊不太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反正能让他记住的都是名人。
这个时代群星璀璨名人辈出,大佬们在後世都是语文课本的常客,他尊敬崇拜还来不及,哪儿有资格嫌弃人家的风格?
话说回来,他们家老爹和柳大佬结交相识会不会是因为科举考试都不顺利?
曾几何时,两个人都是屡试不第的失意之人。
而如今,人家柳大手子早已中了进士外出为官又回京过上了退休生活,他爹依旧没考中。
“爹,柳先生是五十多岁进士及第,您还没到五十呢,要不再考两年?”
他们俩爷儿俩一起考,到时候父子俩一起高中肯定能传为美谈。
要是双双落第也没关系,落第举子满街都是,多他们两个不嫌多,两个都没考上老爹也不好意思骂他。
要是一个考中一个没考中,爹中了他没中爹高兴不骂他,爹没中他中了爹伤心但没理由骂他。
中不中都不亏,简直完美!
臭小子心里想什麽根本藏不住,老苏眯眯眼睛,摸摸傻儿子的脑袋瓜,“还想不想让爹帮忙找柳七帮忙?”
小小苏立刻正经,“想!”
展猫猫还在牢里蹲着,这事儿赶早不赶晚,早解决早安心。
苏洵瞅了儿子一眼,非常诚恳的给出建议,“景哥儿,你将来如果和爹一样科举不顺,就直接去开封府谋个差事吧。”
看这一放学先往开封府跑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开封府才是他家。
苏景殊歪歪脑袋想了想,然後煞有其事的点点头,“爹说的对,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包大人肯定不会将我拒之门外。”
开封府是个很大很大很大的衙门,里面除了官差之外还有被招募来的临时工和来服差役的百姓,相当一部分员工都没有编制。
有编制的正式员工俸禄高待遇好,没有编制的临时工工钱也不算少,只有那些来服差役的员工最倒霉,因为服差役没有工钱。
他以後要是科举考不出头,去开封府当个临时工也不是不行。
钱多事少离家近,在开封府当临时工占了钱多离家近两项。足足两项呢,为什麽不干?
苏洵啧了一声,不再自讨没趣儿,只嫌弃的让臭小子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苏景殊不走,“爹,您什麽时候去找柳先生?”
急急急,他急着呢。
“明日一早就出门,行了吧?”老苏拿儿子没办法,也知道此事关系甚大不能拖,于是给了准话让臭小子放心,“看你这急吼吼的样子,包大人现在就该给你开一份俸禄。”
苏景殊一脸乖巧,“包大人如果要给,儿子也不是收不得。”
苏洵:……
小小苏被赶走,摇头感慨老爹还是那麽玩不起。平时写文章骂的多酣畅淋漓,怎麽在家就卡壳了?
大概是看在多年的父子之情上才口下留情吧,真要让老爹放开了骂,就他这承受能力得被骂哭。
小仓鼠熟练的跑到厨房找东西吃,意料之中的又遇见了他们家二哥。
他今天回来的晚,家里人已经吃过饭,不知道二哥给他留了什麽好吃的,他今天又动腿又动脑消耗很大,给他一盆饭他都能吃完。
苏轼今天准备的不是郑家饼店糖饼,而是买了好几家店的吃食摆满了桌。
全家搬到京城那麽久,他最满足的就是街上吃不完的美食,“这是州桥炭张家的百味羹、入炉羊和汤骨头,再配上张家油饼铺的油饼,味道非常好。”
苏景殊飞快入座,心道家里有个吃货就是好。
苏轼已经吃饱喝足,等小弟落座才开始问话,“今天外面都在传开封府的展护卫就是前些天杀了高侍郎和铁捕头的红花杀手,这是怎麽回事?”
“展护卫被人算计了。”苏景殊咽下美味的入炉羊,将展昭身上发生的事情告诉难得消息没他灵通的哥哥。
外面的传言乱七八糟,也不知道传成了什麽样子,估计幕後黑手针对包大人的同时还想让展猫猫身败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