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菱这几年下来,手头也攒了些银两,她动了心思,和如意这么一说,如意也支持。隔天就去石英那儿订了个板车,板车上用木架子隔着,罐子放上去,不会倒。
做酸嘢的果蔬有讲究,选料的精华都在一个“生”字上。熟透的果蔬,腌制后会变软,少了那生脆的感觉,反而不美。
藕有红白两种,清脆甜爽,取嫩生的部分,剥去薄皮,以酸梅白糖腌之,唤作梅藕。
将熟的青皮李子,用木夹板夹裂,方便入味,腌制后的李果,青涩的皮会渐渐变黄,酸中带甜,吃着满嘴生津。
还有那鲜嫩的萝卜,切了片,在糖水中煮沸,凉后倒入白醋搅匀。用竹筷夹起一片,晃晃悠悠,雪白的片中带一点辣椒的红,如美人白面胭脂。
日落黄昏,香菱和史如意推了板车出来,到夜市上叫卖。
这几罐子酸嘢,由客人随意挑,装满一瓷碗,拿着吃,卖五文钱。
一开始,人来人往,没人买,酸嘢是啥子东西,安阳这边没人听过。偶有几个驻足的,看一看瞧一瞧,又走了。
香菱嘴上不说,东张西望,眼巴巴的,明显开始急了。
史如意让香菱把梅藕、李子、白萝卜片,各装了一碗出来,这就开始吆喝道:“来尝酸嘢咯,免费吃酸嘢啦——开胃又解暑,酸甜又脆口,吃酒当零食,样样都来得,包管您吃了还想再来。
这位郎君,您来尝尝看麽?”
史如意声音本就软糯,这会子放开了声,不少人见是两位年轻俊俏的小娘子在摆摊,都过来凑热闹。
“酸嘢?这名头没听过……给我个签子尝尝。”
“哎,您拿好!想吃什么尽管尝,吃好了再买。”
史如意笑眯眯地招呼客人,香菱被她带动,脸上逐渐也多了笑容,试吃的人多了,她立刻手脚麻利地盛了新的一碗来。
一位老妇人尝了几块,爽快从怀中摸出五文钱要了一碗,口中道:“好吃,酸甜!真是奇了,我老婆子这几日胃口不开,吃这酸东西却吃得好。”
这么快便开张了!
香菱闻言,脸上立时冒出喜色,满满勺了一大碗递过去,顶上还堆出一个小尖。
有一就有二,围观的人看着也蠢蠢欲动,纷纷道:“那我也来一碗!”
“小娘子,我那碗只要李子萝卜,不要藕。”
香菱一声声应得清脆,她在大厨房做惯活计,动作快而不乱,一手托碗,一手勺酸嘢,很是稳当。
看香菱忙得不亦乐乎,史如意一笑,在旁边专负责收铜子,她最爱干这活计,看着荷包慢慢鼓起来,心里头高兴。
夜市摆摊
不一会,小小的酸嘢摊前挤满了人。
因着是第一日,香菱没想到会卖得这般畅销,碗和签子眼瞅着就不够用了,只能抱歉地对来人道:“大娘,对不住。咱们今个儿第一次来,没准备这麽多碗。”
史如意听了,笑吟吟的,嘴甜补充道:“大娘,我们以后都在这儿摆摊,您明日再来的话,给您多来一碗!”
那大娘刚巧住在邻巷,听了这话,一拍大腿,道:“不妨事,你们没碗了,我有碗啊!”
她自个儿先前已经尝了一碗,觉着味道好,这便蹬蹬蹬地跑回屋,捧了自家的碗来,说再要一份,带回去给小儿吃。
夏日暑热难耐,一般人家用不起冰,小儿最是怕热,在院中哭闹不休,怎麽哄都不成。
这下好了,买了这碗凉丝丝、甜津津的酸东西,给小儿喂一口,这哭声便是突然一顿,眼里还含着泪,那嘴巴已经张开了。
史如意看得弯起嘴角,甚是有趣。
那些不住附近的人,见没有碗了,只得悻悻地走掉了。
那街坊邻巷却是有样学样,端了自家的碗来,买回去给相公下酒,给老人消食,给夫人小孩当零嘴,都是极好的。
板车上几个罐子,转眼只剩下底部薄薄一层。
眼见着夜市上人渐冷清,史如意向方才那大娘家借了几只碗来,给附近摆摊的阿翁婆子都装了一碗。
“咱们今个儿新开张,图个吉利,给您装一碗尝尝……日后,还得拜托您多多照应呢!”
在这辛苦忙活了一晚,史如意额前的发早被汗水沾湿了,一丝一缕贴在脸上。
但她笑眼弯弯,完全没有半点急躁和不耐,让人看了只觉鲜活生动,心情都不自觉地惬意起来。
那卖鸡子的吴翁,在旁边看了半晌,嘴早就馋了,咽一口唾沫,颤巍巍地伸出手来,道:“真是白给我的?”
他虽然年纪大,耳还不聋,方才可是两只耳朵都听着了,这一碗酸萝卜李子,要五文钱一碗呢,能买上四个鸡子!
还有免费吃这么好的事,莫不是天上掉馅饼?
那吴翁还在犹疑,史如意已经笑着把碗往他手中一塞,大声道:“放心吧阿翁,不收您钱,您吃的好就成!”
沿街行走卖花灯的刘婆子,被史如意叫住,停下了脚步。
刘婆子得了她们这碗酸嘢,笑眯眯的,自取了一个纸糊的灯笼来,递与史如意,道:“婆婆我丫,不白吃你们两个姐儿的……喏,这灯笼不值几个钱,小娘子你拿去顽罢。”
这灯笼是纸糊的不错,但上头画了只玉兔,映着橘黄的光,颇有几分活泼可爱。
刘婆子一边说,还一边斜觑了卖鸡子的吴翁一眼,故意慢慢地摇了摇头。
那吴翁碗中酸嘢正吃到一半,冷不丁碰到刘婆子的目光,面皮瞬间涨得通红,粗声粗气道:“刘婆子,你看我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