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允竞的手指搭在咖啡杯边,笑:“他被带进去,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这厢火急火燎,而对面的周允竞风轻云淡,不仅如?此,还?带着笑。
周为河觉得自?己怎么?生了这样一个儿子:“阿泰好好的,去那个破地方之前还?好好的,见了你?之后就?出现问题了,你?不解释解释吗?他去想劝你?回来,不想让这个家庭搞分裂,结果返程途中出了这样的事,你?还?笑,你?没有良心吗!”
出事的当?晚,周泰就?被辖区警方带走调查,事件牵涉到一条人命和重大舆情,周为河本质上是个商人,不是政客,没法在这种严重的事情上和公权力对抗,让周泰无罪释放。
周允竞长腿翘着:“是我让他嫖娼的吗?我让他酒驾?”
“他是因为压力太大,心情不好,借此缓解而已?,如?果不是因为你?从小和他关系就?不好,今年又莫名其?妙不着家,让他总以?为是哪里惹怒了你?,不然会有那么?大压力吗?”
周允竞的手从咖啡杯旁抬起来,象征性地拍了拍手。
瞧见他敷衍的鼓掌动作,周为河简直要被这个逆子气死:“你?想表示什么??”
周允竞扯了扯唇角:“没什么?,就?觉得你?说的很好。”
周为河想起妻子最近每天都在家里以?泪洗面,闹着说“我就?这么?一个儿子”“阿泰肯定吃不了在里面的苦”,要求周为河一定想尽办法,要让周泰平平安安地回来。
“他是酒驾肇事,完全可以?取保候审,但现在那边迟迟不同意,什么?意思?”
“能什么?意思,”周允竞微微拖长了尾音,像是意味深长,“毕竟家里有保释期间逃脱的先例,还?是两次,”他啧了声,惋惜式地摇头,“信誉值太差了。”
联想到屡屡犯事的妻兄,周为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顿了会儿,才说:“你?别给我装,国内的警察还?管不到他在国外的问题,扯不到那么?远的,反倒是你?,是不是你?串通明家,联合给你?弟弟做局。”
“我知道现在的负责人是明家那一派的人,你?和他们?私下关系不错,如?果你?还?不想把这个家闹得很难看,那你?就?去把阿泰捞出来!”
已?经很难看了。
越过玻璃窗,越过车水马龙的柏油路,公安局办事大厅人来人往,周允竞的视线落在铁质的长椅上。
那天天气很热,正值盛夏时?节,母亲戴着口罩和墨镜,把自?己遮挡的严严实实,没让任何人跟着,独自?带周允竞出门游玩。
四岁的周允竞穿着蓝色背带裤,拿支冰淇淋,跟着迷路而且手机耗尽电量的母亲进了公安局,她向工作人员借了充电器,对儿子说在这里等待父亲来接。
周允竞舔了口快要化掉的冰淇淋,不能理解,为什么?不自?己打车回去,或者?可以?叫家里的司机来。
母亲听完他的问题,笑他:“允竞,你?怎么?没有一点浪漫细胞,男孩子以?后这种完全实用主?义的思维是追不到喜欢的女?孩儿的,迷路了嘛,所以?就?想让爸爸亲自?来接我们?两个呀,不可以?吗?我们?坐在这里等等他。”
后来周为河果然来了,男人刚结束会议,还?穿着西装,周允竞被他从长椅上抱起来。
周为河捋了一把周允竞的头发?,问妻子:“怎么?出来玩还?给他抹发?胶啊。”
“咱们?儿子当?然何时?何地都要保持考究的造型,这样很酷啊。”
周为河不大认同:“天气太热,再考究,也都出汗黏掉了,先回家吧。”
年幼的周允竞不懂这些,只是在他怀里,咔嚓咬掉最后一口甜筒。
一晃眼,十五年就?过去了。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你?在看什么?!”权威受到挑衅,周为河不满的声音传过来。
周允竞转回视线。
他还?是西装革履,但看上去老了很多?,也胖了,与记忆中那个从公安局门口跑过来的男人身影短暂重合了一下,然后很快地分开了。
十五年的岁月如?洪流一晃而过,而他在这里质问他:“周允竞,你?想干什么??!”
周允竞只是平静、简短地反问:“父亲想干什么??”
他没再多?说话,然而正是这寥寥几个字,让周为河愣住了。
周允竞很少叫他爸爸、父亲了。
不是周允竞在逼别人,而是周为河在逼他,一切的根源都在这里了。
这场会面不欢而散。
回到房间,周允竞做了一场梦。
梦到许熙在哭。
刚结束几个小时?的车程,踩上最后一级台阶,女?孩儿本来正和人气势汹汹的对峙着,一瞧见他人过来,眼泪就?开始掉个不停。
回到教室内也还?在哭,一边哭,一边睁着眼睛看着他,目光毫不闪躲。
她说:“周允竞,我好疼。”
他问她哪疼。
她回复:“哪都疼。”
“这里最疼。”
她坐回座位上,靠着墙壁,主?动拉开宽松卫衣的拉链,里面是件白色的短袖。
她直接脱掉右边的袖子,把那只胳膊伸了出来,边哭,边凑近到他面前,让他看。
周允竞看了个清楚,手肘上方,大臂的内侧,泛着一片明显的红印子。
她皮肤白,那个位置肉又软,因此格外明显。
周允竞漆黑的眼睛盯着,吐出两个字:“娇气。”
他平时?可不对她说这种话。
只是难得见她这样,一直哭个不停,还?有点撒娇似的闹腾,跟小孩子在外面和人吵架回来找大人告状一样,反而让他出现了一种想要逗弄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