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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第1页)

“这是哪?”

“白原洲。”

她在脑中思索一番,确定这是个从未听过的地名,蹙起眉,“说清楚点。”

“汾桡县外松荆河上白原洲,”他瞧见她仍是一脸茫然之色,补充道,“属樊川郡。”

她心头咯噔一下,呆呆地坐着。

怎、怎会到了樊川呢?

即便她未出过远门,可大邺有哪些郡她还是知晓的,樊川距虞阳何止百里之遥,她先前乘船,也只是朝相邻的汾阳而去,却不想,遭了一场暴雨,便沦落到了樊川。

叔父远赴京都,堂兄又去了琅琊,家中无人主事,谁知道她不见了?若金缕有幸生还,是同自己这般,飘零异乡,还是与崔家的侍从一道?就算金缕安然无恙地回了崔府,一个婢女又如何支使得动崔氏上下前来救她?

便是等来了堂兄,他们多半也只会在汾阳周边寻觅,如何能想到她孤身到了樊川?

她不禁鼻头一酸,只是尚有外人在此,未免叫人看轻,强忍着不落下泪来。

“能否送我去镇上?”她身上并未带银两,只好将发间的金簪又拔了下来,只是这回并非作为武器,而是当作财物,递到他面前。

那人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并未接过,“不能。”

“为什么?”崔竹喧咬牙问道,拽过他的右手,将金簪强塞进他的手心,“你若嫌钱少,可以此为凭证,来日我顺利归家,必会以重金相酬。”

“白原洲在水上,若要去镇里,必须渡河,”他将金簪放在手中把玩,低眉打量着,簪尾用金丝银线缠出花的模样,底下还带着两点流苏,这工费怕是比金子还贵,便是镇上的富商也少有舍得的,“但是船坏了,没法儿渡河。”

“何时能修好?”

“不知。”

“那我何时能走?”

“也不知。”

崔竹喧顿时怒上心头,也顾不得这不是她自幼生活的崔府,而是一个犄角旮旯里的破竹屋,冷声骂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这得看天时地利,某又不是方士,能掐会算的,上何处知道去?”被骂的人不觉得恼,反倒被挑起了几分兴致,翘着唇角看过去,握着金簪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讳岂能让你一个外人知晓?”崔竹喧冷淡地扫过他一眼,“你只需尊称我一声崔女公子即可,念在你救了我的份上,虽你无知,但我非那等知恩不报之人,不会缺给你的金银。”

他抬眸,敷衍一笑,“行,崔、女、公、子。”

字音被刻意拉长,分明是她平日里听惯了的称谓,却生出点莫名的意味。

那人起身便走,她何曾被人甩过冷脸,可流落至此,她只能从他嘴里套话,是以,攥紧了衣角,不自然地开口:

“我乃虞阳崔氏女,崔竹喧。”

第5章005绝非善类船自由了,她也是。……

那人当即住了脚步,“可有小字?”

崔竹喧蹭的一下站起来,顿时把方才的心理建设忘得干干净净,眸中满是愠色,“你这人好生无礼!”

“寇骞。”

她怔愣一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自己的名字,那人低眉轻笑几声,转身回来,端起了桌边的药碗递给她,“把药喝了,祛寒。”

一个巴掌大的粗瓷碗,倒是没有豁口,可那花纹粗劣,质地下乘,莫说跟她专用的琉璃盏相比,就是跟府里普通盛饭菜的越窑瓷也相差甚远,更遑论里头装的还是黑乎乎的药汁,在碗壁留下一层褐黄色的印子,谁知道里面放了什么!

她还没寻到借口推拒,那人却跟她肚子里的蛔虫似的,率先解释道:“只是些桂枝汤,用桂枝、芍药、炙甘草、生姜、大枣熬的,白原洲没有大夫,大家在水里泡久了,有个头疼脑热的就熬一碗喝,多半都是有效的。”

“要是还不放心,某替你试毒?”

说着,寇骞便端碗喝了一大口,用袖口随意地抹了下嘴,把碗又塞回到她的手里。

出门在外,还是保重身体要紧。

崔竹喧将碗调了个方向,闭上眼睛,正准备一口闷下,脑子里忽然涌现出那些江湖话本里的情节,下毒下得巧妙,不下在碗里,而下在碗沿,眼见别人喝着无事,自己一喝就中了招,顿时心生徨徨。

她深吸一口气,又将碗转回去,心一横,对着那人下嘴的位置贴了上去。

世间总没有哪个歹人是把毒药下在自己嘴里的!

可下一刻,她就没工夫去想这些弯弯绕绕了,黏稠的药汁自舌尖涌向喉头,浓郁的涩味缠绕在唇齿间,苦意直钻心头,何止是药苦,根本就是她命苦,否则怎么会在这么个破地方,用破碗喝破药?

她鼻头一酸,便有颗泪珠自眼眶滚落,顺着脸颊,砸进黝黑的药汁里。

“……不就是喝个药吗?”

一双泛着水光的眸子当即朝他瞪来,大抵是想凶凶他,可那般眼尾绯红的模样,能吓唬住谁?总归寇骞是吓不住的,他甚至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喉头一滚,强迫自己挪开视线,扯开边上的柜门,一个罐子一个罐子地翻找起来。

“是有蜜饯吗?”崔竹喧眼巴巴地望过去,样子别提有多凄惨。

寇骞将柜里东西清出来大半,才寻出一块用油纸包的饴糖来,好像是去岁麻子成亲时给他散的喜糖,所幸没顺手扔给路边的小毛孩,不然真没东西能用来哄人。

他把油纸在袖口上蹭掉积灰,这才递过去,“暂时只有这个,将就一下,某明日去别人家讨些。”

崔竹喧蹙眉扒开油纸,时值夏日,那糖早就化了,黏在纸上牵出细软的糖丝,如何能入口?她万分嫌恶地把糖搁在桌案上,想催他再寻些别的,就见那人已开始把杂乱的东西重新塞回柜子里,罐子似是与什么东西撞在一起,发出一声轻响,凝眉细看,却是藏在最里头的一柄黑色的刀。

什么渔民会在家里藏刀啊?这人绝非善类!

她心头一凛,僵在原地,感觉从头到脚一阵寒意,目光重新扫向四周,能用来当武器的至多是地上那条板凳,桌上那个茶壶,可从这人先前露的那一手也知,想偷袭成功不如祈祷这人突发痼疾,暴毙而亡。

她堂堂崔氏贵女,怎么能不明不白地死在这种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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