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尼烦不胜烦,却也只能当听不见。
大齐唯一不评价的是蒙宥芸。他留意她的一举一动,她一说累,他就递饮料说笑话,伺候得服服帖帖的。小尼也觉得蒙宥芸漂亮、有气质,在这80平米的空间里她是女王,大家都围着她转,甚至是海音也在看她的脸色。这样的女生,小尼在成长的各个阶段里都会遇见,让她相形见绌,因此也避而远之。
而且蒙宥芸似乎不喜欢她,对她态度格外冷淡。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已经把自己缩成了店里的小仓鼠,尽量不引起注意,也不讨人嫌恶。
无奈她躲得了别人,躲不了海音。这天上午,还没上人,海音在厨房招呼她,让她品尝新品。这是餐饮业常态,内部测试嘛,问题是他没有叫大齐。小尼从大齐的眼睛里,看到了微妙的怨恨情绪。
她垂着头走到海音身边,趁周围没人,小声说:“求你了,以后别对我有特殊待遇行吗?”
“特殊待遇?”海音惊笑:“你在想什么奇怪的事,邬三元上身了?”
小尼心里暗叹:三句离不开三元。
她认真地看着海音的眼睛:“他们都认为你对我特别好。”
“那不应该吗?”
“哎,你们不要随便说这种话!工作是工作,大家保持距离顶好的。”
海音搞不懂小尼的烦恼,放轻语气说:“你钻进牛角尖了。在福星街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大口吃饭的朱小尼,怎么变得那么小心翼翼了?”
朱小尼语塞。
“大齐打击你了?别理他,你的水准比他高很多。”
小尼眨了眨眼睛:“就是因为这种话,让我的日子不好过。”
“称赞不行?”
小尼闷闷一笑:“不行。我跟男友一起做咖啡的时候,偶尔客人也会说这种话,多数是开玩笑的,但龙岩就是会放在心上。做咖啡又不是考试做题,第一名第二名有什么意义。”
“那是你男友小气。分了吗?”
“分了。”
海音笑道:“那就好。我们别浪费时间,你尝尝这山竹慕斯怎样?”
老东西
“海老板很帅吧,小朋友。”
小尼不做声。大齐一边摆动小哑铃,一边道:“帅哥多了去了,又帅又有头脑,还努力上进,这就不多见。”
小尼斜睨他,说着这种话,他的表情却是阴冷的。她立即转移话题:“埃塞水洗的新豆养差不多了吧,我们今天开始用?”
“我最佩服他的是什么你知道吗,”大齐眯了眯眼:“会找靠山!我看啊,他有钱人的样子是装出来的,一天到晚巴结着蒙老板,外面不管多光鲜,其实就是个吃软饭的!”
小尼脸上变色。
“你想傍个高富帅,眼睛要擦亮哟,”大齐微微一笑:“新豆再养两天,我觉得这次烘得有点过,下回我们得换个供应商。”他的语气瞬间恢复正常,就像那句刻薄话没存在过。
小尼不由自主看向海音忙碌的背影。他装的?或许吧,小尼一点都不在意——海音有钱又不会分给她。在她的心目中,海音就是好朋友,好朋友的处境,她总是会担心的。
绵绵细雨,无休无止。这天是周日,奶茶店不用开门,小尼便在店里留到最后,把吧台全部擦拭一遍,见雨还不停,就顺手清洁厨房。
这厨房跟科研实验室差不多,白色瓷砖和不锈钢桌面光可照人,整齐排列着昂贵的设备和冰柜。她倒抽一口气,感到自己像个闯进有钱人家的小屁孩。整个厨房都整整洁洁,唯有一个柜子放着员工们的杂物,有水杯、橡皮筋、润手霜和丝巾等。小尼拿起一管膏药,看了看,放回去。
“你在这干嘛?”一个声音戳了进来。
小尼吓得跳了起来,回头看,是蒙宥芸。“蒙老板,我……擦地。”
蒙宥芸惊讶地笑了:“擦地?呵。”
小尼不明白这声“呵”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自己又无意中越界了。蒙老板在柜子里摸索,找到一双球鞋,换掉沾了泥水的高跟鞋。
小尼做了杯热茶,推到她面前,“暖暖身子。”
蒙宥芸愣了愣,嘴角微弯,“谢谢。你本来在福星路卖奶茶?”
“嗯。”
“我听店里的人说的,他们叫你奶茶妹。”
小尼忍不住为自己辩护:“我也卖手冲咖啡!”
蒙宥芸根本不在意,只是把杯子举起来,润了润嘴唇。“卖奶茶还是咖啡,我看都是一样,女生能做出自己的事业,很了不起。”
见小尼不答话,她抬头说:“我不是认同你,我是认同自己。”
小尼微笑,“我知道。”
在小尼心目中,完全没有“了不起”这样的自豪感,反而是各种艰苦心酸记忆深刻。要不工作养活自己,她还能辟谷飞天?她没有余裕去考虑这些。两人无话可说,正沉闷的时候,蒙宥芸发现了有趣的东西:“你手臂上的是纹身?”
小尼为了干活方便,撸起长袖,露出了鱼和蛇的狰狞图案。“十七岁的时候纹的。”
“啊,你父母不管?”
“不管。”
蒙宥芸托着腮,静静喝着茶。小尼擦拭着做完茶的台面,捕捉蒙宥芸的目光,竟见她定定看着自己的手臂。纹身随着手臂动作波动,就有了活物感。小尼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满足。
又有脚步声。这次回来的是海音,他身上干燥清爽,小尼往窗外一看,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夕阳映照出橙红色的天空。海音脚步很大,神情像孩子一样兴奋。小尼很诧异,从没看过海音这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