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画店的岁月感荡然无存。你很唏嘘,先去了对面的水果店。你想帮衬这位失孤的寡妇,反正水果是要吃的,在盒马买,或在真真水果店买,没什么区别。
大姐依然热情,但不再推销贵死人的蜜瓜。她的产品主力成了水果果切,一盒盒水灵灵的西瓜、樱桃、苹果、葡萄,五颜六色的,很是讨喜。大概是因为福星街来了不少青中年人,都是上班族。你慷慨地买了五盒,在女老板的笑颜中,扫了150大元。
你问:“对面漫画店客人多了起来?”
“可不吗,”真真姐笑脸不变:“以前只有复兴中学那帮崽子来光顾,现在啥人都有,店开到晚上十点多,还有人来呢。”
“那挺好。”
“周末人更多。周末你来,我给你做一个特别版果切,卖外面一盒60,卖你50。”
“谢……谢谢了,”你说着,一只脚已经踏出店门,生怕她开始推销限量版、节日特供版什么的。
炎热的街道上摇曳着树影,那辆保时捷来了。真巧!
那巧克力店老板下了车,整了整他的衣衫,走到漫画店到门口,做了一件奇怪的事,然后钻进店里。
你不由自主地追随他的脚步,在门口驻脚。原来他刚才是擦了一行字。黑板上写着“不能进来漫画店的人群”,搞笑!难道他擦掉的是“开豪车的有钱人”?
进入店里,清凉的印刷物的气味扑面而来,你很喜欢这气息。只见巧克力店老板跟一个高大强壮的异装癖说话。
“邬三元在哪里?”(他为什么老是在找邬三元)
“三元去拿手办了,他找人从东京背回来的,他说卖了可以赚几万。”
“他夜不闭户,没两天就得被人拿走。”
“三元把钥匙收起来了啊,”阿庚从抽屉拿出一串钥匙,丁零当啷摇了摇,耿直道,“三元说,主要是防你进来。”
海音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
你也有点失落,不能随进随出的漫画店,跟以前再也不是一个性质了。环视一周,还是整齐的书架和书,气氛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多了好一些周边和新书推荐。卖周边也是无可奈何,连新华书店都在卖一堆文创,现在谁能靠实体书挣钱?
内容已经成了可以摆设、把玩、纪念、分享和炫耀的东西,不像你少年时,看书是自己的事,是独属自己的私密时空。
你早就想办卡,但是店主不在,你也不想跟巧克力店老板打照面。正要走,一个声音喊住了你。
你回头,没想到老板把你认了出来。你其实有点尴尬,摆出职业微笑道:“海老板,你也是漫画店粉丝呢?”
“不是。”
还是冷飕飕的、搞不清他在想什么的一个人。“你来租漫画?”他反问你。你说:“我来准备做个专题采访,听说旁边的绿地很快要开发了,那座水塔会被拆除。我来看看怎样报道这件事。”
海音听到绿地开发没什么反应,显然早知道这个消息,但听到水塔被拆,他的脸色微微一变。
“水塔什么时候拆?”
“我听到的消息,最快下个月。”
他不再说话。
水塔对他有什么意义吗?据你所知,这只是市里丑陋的生活遗迹之一,因为井口极深,很容易出意外,很久以前就被禁止攀爬了。不立时拆除,是因为这片地没有经济价值,没人愿意管。
现在有经济价值了,水塔即将被拆除,你突然意识到,它好像是福星街的一个封印。水塔一倒,说不准这个福星街的风水就流通了,就能跟其他街道一样兴旺起来!
你把想法当作趣谈告诉海老板。他平静地回了一句:“你看太多漫画了。”
走出漫画店,你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每次来这里,脑子都有点不正常。外边儿阴影不见了,太阳不见轮廓,整个天成了一片白。湿润的风吹来,这是个征兆:梅雨季节要来了。折磨了大家一个多月的炎热,马上要被更磨人的潮湿所替代。
你更有一种风云易变的无常感。
任务完成,你去彩票店买了一张体彩。你主编老是在这里买彩票,他说福星街是他的福星,在这里总不会空手而归。然而你替他算了算,他中的那块零碎,加起来不够他一星期在彩票上的花销。
他买的不是飞黄腾达,而是有好事发生。这对大部人来说,已经够抚慰人心了。
水果太重了,你拿出一盒想先消灭掉,结果发现摆在上面都是新鲜水灵的,底下都是绵软快腐坏的。
彩票店老板笑道:“跟真真水果店那儿买的?那家店不行,老姐一见你脸生,就给你烂东西。挣游客钱嘛,反正我们街老是有外面人进来,一锤子买卖,宰完一个后续还有。”
你叹了口气,把烂水果全扔了。
金毛狗从铁闸门里跑了出来,在彩票站的门前,坐下,望天。你的目光也随着它移到天上。脸上凉凉的,细细的粉末感,下雨了吗?这么一转眼,雨就来了。
天阴了,凉爽的风吹散了炙热的空气,街上的野狗非但不躲,还在雨里团团转,跳起只有它们懂的舞。
猪笼草
邬三元脱下湿漉漉的鞋子,走进店里。他的袜子也湿了,头发滴着水,走过的地方蜗牛一样留下水渍。
“这雨说下就下!”三元一边抱怨,一边从小尼手上接过毛巾,擦拭脸面和头发。顾不得换身上的湿衣,先去打开除湿机。书本最怕潮,会长霉虫。巡视老店,看看有没有漏水或渗水的地方,毕竟很久没维修过,墙壁天花板总有霉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