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元舒心的日子很快被打破了。这一周学生的人流明显减少,福星街的生意越发不好做,大家愁眉苦脸的,都纳闷到底发生什么事。
不久之后,这条街的人开始流传,因为乌有乡漫画店引起部分家长不满,学校出了通报,提醒学生们不要在福星街流连。街坊商贩们明里不说,暗地里都在抱怨三元。
朱小尼把街坊群的聊天记录给三元看,三元的脸慢慢变绿。“我做了什么?”三元很委屈,“乌有乡在这里十七年了,现在才成祸害了?”
小尼同情地给他扒了个糖果,“过一阵就没事了吧。”
三元希望如此。
大家看三元的眼神复杂起来,煎饼摊的大祁叔是要养俩孩儿的,也不责怪三元,只是憋着不说话,皱着眉苦着脸。水族馆的甄老儿有没有生意都行,反而对三元唠唠叨叨,三元一经过他就嚷嚷:“小伙子,快去学校跟人道歉去,一人做事一人当,别让我们全街跟着陪葬。”
真真姐隔着街骂甄老儿:“呸呸,尽说晦气话。”即便那么喜欢三元,她也没出来维护他。世道艰难,眼睁睁看着水果在角落里腐烂发酸,再多的感情都不管用。
三元认真考虑,是不是真要去学校送个礼、唱个曲儿什么的?就在这个时候,海音再度出现在福星街。保时捷直接开到漫画店门口,海音走下车,坐在晒太阳的三元旁边。
“好久不见。”
三元没兴致跟海音逗贫,懒懒说:“你来干嘛呢?”
“听说你遇到大麻烦了,学校点名批评漫画店,不让学生来这儿。”
“跟你有屁关系。”
“福星街的生意不好,商户都在怪你。我认为学校这事处理得不好,漫画店是漫画店,没必要牵连到整条街。学校为了不必担责任,不管你们的死活。”
“谢谢您为我说话,”三元冷笑一声,“所以你想怎样?”
“人就是喜欢迁怒,家长管不了孩子,迁怒漫画;学校怕担责任,让整条街连坐;街坊没有生意,迁怒于你。你,你迁怒我——但你生气是对的,是我把学校通报告诉福星街的人,让他们到处说去。”
三元霍地坐直,怒目瞪着海音。
海音没感情地笑道:“漫画店在福星街又不赚钱,又不受欢迎,你有什么理由撑下去?把店还给我,我按照之前说的,赔给你40万。”
“去你妈的,你现在给我100万都不管用。滚蛋!”
“别生气嘛,”海音的笑里有了几分真欢乐,“你那么容易生气,不能跟人理性谈判,这个性格做生意只会吃亏。”
“我乐意!你听好了,这店不管怎样我都会继续做,做到租约的最后一天。不是每个人做事都盯着赚钱亏钱的,这店对我爸很重要,对你爸海云天也是,你要是还有一点人性,别他妈骚扰我。”
说到海云天,海音的脸色果然一变。这事于他如鲠在喉,听到邬三元提及父亲,不,一听到“邬”这个字,他就非常厌恶。
三元在他耳边说:“你爸是个重感情的,你又不缺这点房租,何必迫害我,迫害邬有义的儿子?”
海音忍着恶心说:“上一辈的事上一辈终结,跟我们没有关系。”
“跟这房子有关系啊!”
“你怎样证明他们……他们有那样的感情,即使有,这房子租给你爸爸开店,我家是业主,你家是租客,仅此。”
三元做出思考的样子:“他们的事确实没法证明,也没法证伪,问谁都不对。要不这样,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也别来福星街了。”
“你不生气吗?”海音狐疑道:“你爸开这个店的时候,你都六七岁了吧,他们还有来往。”
三元心想,海音是个聪明人,这事漏洞大大的,千万别得意忘形露出马脚。他把目光转向空荡荡的街:“我爸过世快两年,人死为大,过去的事好也罢,坏也罢,都跟着他埋葬在骨灰盒里。”
海音鼻子里哼了一声。
安静了一会儿,海音说:“我付你45万,多出来的5万,当作你的感情损失费。他们俩的事无论真假,我们跟谁都不要提起,像你说的,埋在骨灰盒里。”
“呵呵,5万打发乞丐呢。你再给50万封口费也没戏,走吧走吧,邬三元不要你的钱。”
“不管你要钱还是不要,店我是一定会尽快收回,”海音直白地露出“别挡我的道”的强悍神情。
三元心中警钟大响。
三元琢磨,要不要闭店一段时间,先避避风头?跟海音打硬仗,他实在没有把握,也没有兴致。他的人生目标是安然度日,打打杀杀阴谋诡计啥的,实在太麻烦了。
在立夏那一天下午,母亲来看他,带了一大锅卤牛肉。三元在厨房里煮面,母亲调着麻酱,顺手给他清理冰箱。“这些羊肉啥时候的?”母亲把一滩血肉扫出来,叹道:“再放两天就发霉了。”
“我晚上煮了吃。别扔,店里温度低,坏不了的。”
“亏你还是物理全级第一,脑子不用了?”母亲指了指他的头。
三元嘻嘻笑:“好汉不提当年勇。”
母亲毫不手软把所有肉都扔了。面过了两遍凉水,黄瓜大葱切成丝,辣椒油炸好,母子俩把酱和卤牛肉摆在桌上,正准备招呼小尼等人过来吃,海音走进了店里。
三元想,来了!偏偏是这个时候。
他给海音打了个恶狠狠的眼色,让他醒目点自己消失。海音当没看见,对周围的书架也没兴趣,径直来到饭桌前,称赞道:“你家伙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