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夜迢迢,万籁俱寂,唯余清音。
……
谢探微和陆冬至白天虽不在家,但露微也没闲着。
依她连日对陆冬至的考查,这人读书实在费劲,遇到晦涩些的文段,甚至连字都认不全。便以这种程度去参加考选,想拿丙等也难,而但凡有一科落在丙等之下,也就擢升无望了。
所以她又替陆冬至想了个法子:在所有武官考选涉及的书目里,摘抄出重要的篇章而放弃过于精深的。如此,便能保证陆冬至既能读的通,也能快速掌握。
“娘子,这得抄到什么时候啊!”
“没多少,今天就能抄完,看着点,别被吹走了!”
“好好好。”
书房里,露微在书架和书案之间来回穿梭,翻找出的书籍就堆在案上,摘出的章句则两三句一组抄在一张纸上。为了让墨迹快干,她让就丹渥整齐铺在地上。一上午的辰光,纸张已从房里排到了廊下,却也是收了铺,铺了收,接续不断。
刚摘完手里的一卷,露微只觉手臂被挤住,抬头一见,才发觉是案上的书册堆得太多,连写字的地方都快没了。于是便捧起一摞往书架走去。
然而,她也是太心急,一把抱得太多,又走得太快,一不小心便撞上了案旁的剑架。书册散落一地不说,剑架也重重倒地。
这是好心办了坏事了!顾不上被撞疼的手,露微赶紧去扶剑架,丹渥也赶来帮忙,但两人一时却都没见,巨大的响动还引来了晏令白。和之前夜里一样,他并非刚刚才到。
“你们这是做什么?”
露微闻声一颤,这才转头,又被晏令白严肃的神情惊了一惊,片刻才小心回道:“回将军,我在抄书,想帮陆冬至学得更快些。”
晏令白早已看见满屋子的纸张,神色并未松缓,“你做这些,可事先知会他们了?”
露微是今早才想起来的,自然还不及告诉那二人,“没有,我是才想到的,时日紧张,我先做了,等他们回来便可直接用上。”
她是实话实说,却也觉察出来了,晏令白又是在怀疑试探,甚至是提防之意。这段时日,他们三人都是围着书房转的,难道这书房还有什么禁忌?
“将军的意思是,我不能在他们不在的时候进书房,对吗?”露微不想兜圈子了,若有禁忌也只能是这个,便直接问了。
晏令白清咳了一声,“这毕竟是敏识的书房,你一个女孩子家,多少应该避嫌。”
这话有些刻意的客气,反而也成了刻意的提醒,露微已经很明白了。她暗咬着嘴唇,向晏令白行了一礼,“是我的错。”
说完,她便在晏令白的注目下,收好了书卷,摆好了笔墨,将一切恢复原样。告退之际,她也带走了厚厚一摞抄完的纸张。
“娘子,你明明是好意,为什么将军要赶你走呢?”
走远之后,丹渥小心翼翼地问起了露微,青涩的脸上还残存惊恐。可露微的心绪也不过刚刚平静,她不是怕,而是难过。
“我不知道,但我不能反驳。”
露微忽然醒悟了些,晏令白这条路是走不通了,她虽做了打算,也吸引了晏令白,可引来的却不是好意。也许真是她过于草率和心急,妄自一件事接着一件事谋划,却没有周全的计划。
“那等谢中候回来,让他去和将军解释呢?”
“不要,谢探微和他们不一样。”
逐客
◎不肯就是不肯,有意就是有意。◎
入夜,晏令白将谢探微唤到了内堂。谢探微想着大约还是劝他去见父母的事,心情索然。可晏令白甫一开言,却先问道:
“冬至近来温习得如何?卫月还在教他吧?”
谢探微确是刚从书房来,回道:“冬至从未在读书上如此用心,也都是阿月费心指教,想来是能够通过考选的。但今晚阿月没来,应该是连日太累了。”
晏令白的神色缓了一缓,似有所思,“等冬至的考选结束,卫月的身体也该恢复了,你还要将她留在府里吗?”
“阿父是何意?”谢探微仿佛听岔了似的,立刻抬高了声调,“她孤身一人,阿父是知道的,府里难道还多她一个吗?”
晏令白尚且平和,只淡淡道:“可她也说过,她就是本地人,有自己的家。你认识她之前,她也是能照常度日的。”
谢探微觉得很不寻常,义父的态度怎会突然转变?“难道我不在时,阿月有什么失礼之处吗?”
虽问出口,他也觉得不太可能。莫说卫月是个知书识礼的人,就算真有失当,义父这般人物也根本不会同小女孩计较。
晏令白背起了手,却忽然正色:“你知道,府里一向如营中,从无女子,你带她来本不合适。况且,若她长留下去,孤男寡女,于礼难合。”
既提到了“男女礼教”,谢探微胸中不由聚起一股血气,“阿父,你难道也和他们一样,要逼我同沈家议婚吗?!就是因为这个,你才容不下阿月的,是吗?”
晏令白眼中顿了一顿,“敏识,你果然有意于她?!”
谢探微沉默了下来,似乎情绪也在慢慢平静,“是。”短促而笃然的一个字,却有掷地之声。
晏令白半晌无语,神情里或是忖度,或是疑惑,“你父母
第1回提起议婚时,你也是不肯,如今却是因为卫月……”
“我没有拿阿月作借口,不肯就是不肯,有意就是有意。”谢探微打断得十分果决,紧接着便反问:
“阿父难道忘了,是你提醒我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还说父亲母亲并无门第之见,让我大可主动去提。可现在,阿父自己怎么忽然就看不上卫月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