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桑落的狮子大张口,颜如玉分毫不意外。
她并非贪财之人,但她是个想要坐堂看诊的女大夫。丹溪堂只是临时租用,若要长久还需攒钱买下铺子医馆。
观莲节卖瓶子时,她就开始设计了,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只等着心思不纯者,动一下歪脑筋。一环扣一环,死咬着动歪心思的人不放。谁能料到她竟咬到了太医局和熟药所。
她以身设局,特意将事情搞得如此浩大,胆敢放言全京城就她一人能治,等的就是此刻。
绣使请她诊治,百姓自然也敢请她诊治。
这一局,她名利双收。
颜如玉甚至都能察觉到她语气中的轻松和快意,他埋头整理了一下袖口,半垂着眼眸并不看她:“桑大夫,病情危重还请尽快救治,直使衙门不会缺你银子的。”
说着从袖子里抽出套着青竹筒的柳叶刀,浅浅一晃。
“颜大人,丹溪堂的夏大夫和李小川,请替我请来,诊治病患需有他们在侧。”桑落上前接过刀子,指向层层叠叠的人群外。
那个蹦一下只能冒出半个脑袋的人,不是夏景程还能有谁?
他急急忙忙地去寻了几个德高望重的大夫,将桑大夫的事说了,大部分大夫是不肯得罪权贵的,京城行医,没有了贵人难道真要给穷人看诊?诊费都付不起呢。
只有几人愿意帮忙说几句公道话,可又人微言轻。今日桑大夫遇到难处,他被堵在人群外,帮不上半点忙,正一筹莫展之时,竟然看见常年随军的疡门前辈万大夫也被请到府衙。
他在人群外一蹦又一蹦,看清了万大夫的脸。
心中宽慰,却又觉得稀奇。
李小川却道:“有什么稀奇的?你可曾见过柯老爷子出过门?那天我去直使衙门报信,回到丹溪堂,大门紧闭,柯老爷子居然也出了门,回来的时候还穿着一身锦衣呢。”
说完,人群中此起彼伏地喟叹:“听说了吗,那个桑大夫诊治了一个无根之人,居然怀孕了。”
猜疑四起,夏、李二人自是不服气,刚要与那些人辩驳,就听见颜如玉的叱责,还罚了掌嘴。无人再敢质疑。
顷刻之间,绣使掌控局面,当着所有人抓了京兆府尹,这么大的官,说拿下就拿下,毫不手软。
人群劈开一条窄道,知树走向夏、李二人:“桑大夫请二位前去。”
众人注视着他俩。
李小川有些不太适应,用手肘顶了顶夏景程:“夏大夫,怎么有点上刑场的意思?”
夏景程也极少被这么多人盯着看,手脚都有些不协调。
到了府衙内,桑落从物证箱子里取出一个蜡像,朝他二人招招手,示意他二人一起来看福来的伤势。
一旁的老疡医们哪里见过这样的蜡像,立马也围了过去。
桑落一手高高举着蜡像展示起来,另一只手举着柳叶刀比划起来:“虽说是阳骨,其实男子此处没有骨头,所谓骨折,其实就是白膜破裂。”
她身后跟着一群老老少少的大夫,目不转睛地看着蜡像。
“桑大夫,白膜是什么?”有老大夫提了一个问题,虚心得像个刚入医馆的小学徒。
“就是这个。”桑落的柳叶刀挑起蜡像的一层,“平日它是柔软的,可以任意角度弯曲。可若进入紧绷状态,稍有不慎就会破裂,血液就会不断涌出,形成茄子状。”
她又指向昏厥过去的福来:“我刚才看了一下,病患应该是白膜破裂,我们要在这里切一刀”
切一刀?
大夫们纷纷觉得下身一阵肉痛。好在夏景程和李小川早已适应。李小川指挥人烧水蒸煮工具,夏景程有条不紊地准备止勃的汤药和蛇根木粉。
桑落点点头:“是的,要切开之后,替他放出渗血,探查白膜破口,进行缝合。如果一切顺利,应该能够恢复如初。”
“当真?”万大夫也忍不住问了一句。此法闻所未闻,当真匪夷所思。
“我诊治时,诸位可以旁观,多看看就清楚将来怎么治了。”
可以看!大夫们一脸兴奋。这样的独门绝技,竟然要展示给他们?难道不怕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吗?
旋即又想,“不倒翁”方子那么简单,仿制的人还是太医局和熟药所的呢,现在怎样了?还不是被绣使抓了去?可见她是不怕被人学了去的。
府衙正堂内忙得热火朝天。
府衙外,颜如玉示意绣使将李尚禄等人带回直使衙门。知树上前低声道:“公子,闽阳等人已尽数擒获。”
颜如玉捏着衣袍的一角,跨进府衙大门,小绣使给他搬来椅子和案几,又奉上一盏茶。他坐下来啜了一口,才淡淡说道:“家,还是要抄的。”
闽阳在熟药所“淘汰”药材,没少挣银子,查抄贪官家宅自是再合理不过的事。
“你亲自去。”
“是。”知树看了一眼正堂里的人影,没有说话。
颜如玉怎会不知道知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