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阿娘忙着秋收的事情,没时间来接我,放心吧,这会儿夜色未黑尽,没事的。”
玥娘点点头,那边曹娘子在里屋里唤玥娘,六娘便不好再多留了,她同她告别,转身拎着灯笼离开了。
孟简之走的时候是初春,如今已经深秋,树上的叶都落尽了,风吹着干枯的树枝,发出呲牙的声音。
天黑的人家都睡的早,只有个别屋外亮着昏暗的灯,她一个人走在巷道间,忽然觉得静得有些可怕。
六娘已经很少一个人出行了。孟简之没有去上京的时候,总是会陪她一道走,无论她去哪里,他似乎总会去陪她。
后来,两个人闹了别扭,他去了上京,孟叔又离世,一连串的事情砸的她头晕,便几乎不再出门,出门也是顾翁戎和玥娘拉着她。
此时,她一个人走在路上,竟然生出了一种孤寂惧怕的情绪。
往年的她。满心里装着的都是开心的事情哪里知道孤寂二字是怎样的愁情。
天色渐暗,玥娘给的灯笼渐渐要燃尽了,她不自觉加快了步子,巷口悠长的火油灯将她的影子拉得修长。
六娘的脚步忽地停了一下,她发现自己影子后跟着一个人影。从身形来看是个男人,正鬼祟地跟着她。
她站住地那一下,他也站住了。六娘忽地拎着灯走快,身后的影子便也跟着走快。
六娘心口突然狂跳起来,脚下步子几乎要跑了起来。
她感觉到身后的人越来越近,她忽地一下扔了手中的灯,拼命地往前跑。
砰,地一声,她闭上眼睛,身上轻轻一抖,她感觉到肩上落着手,她忽地转身看向身后的人。
扶着她肩头的却是一个竖着高辫的,穿着红衣的女子,女子看向六娘笑了笑。“吓到你了?小六娘?”
六娘恍然地回过神,才发觉跟着自己的那个男人,被踢翻在地,这会儿趁她们不备,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他跑了?”六娘向她说。
“跑就跑了,你没事就好。”
“多谢你,救了我。”
那女子笑笑,“小六娘,我送你回去。夜黑,以后不要一个人出来了。”
“你怎么认识我的?”六娘诧异道。
“小六娘,你的名声也不小啊,我来汝宁有一阵子了,从别人口中听说的你。”
“姑娘是从外地来的?”六娘问她?
“我是云州人,来这边寻亲戚。”
“哦。”六娘应了一声,又喃喃自语道,“那个人问什么要跟着我呢?”
“你不认识他啊,他是陈家的奴才,平日总是喜欢帮他家的那个少爷欺负良家女子,六娘以后小心些。”
六娘怔了一下,陈家,她还以为,陈家已经把她忘了呢。原来,他们这般胆大,六娘忽地有些心慌,停了步子。
“糟啦。他一定有意要跟着我的,幸亏我这些时日不怎么出门,可后面……该怎么办呢?”六娘跺脚,心中想着,若是婚约不再了,陈湘肯定又要缠着她的。六娘一手摩挲着手腕上的金珠,盘算着后面该如何是好。
“你也不用担心,陈湘马上就自身难保,以后估计不会再为难你了。”
六娘顿了顿步子,诧异地看向她。
“哦,你不知道啊,新点的探花郎给圣上写了折子,将陈湘近年在汝宁的所作所为禀告陛下,陛下正要严查他们这些年来的事情,陈家嫡系忙着与他们撇清关系。”
六娘一愣,原来还得借他之力才能自保,她垂头,心中的慌乱已然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措。
她想,或许他这么做,只是想顺顺利利地解除这门婚约吧。
那红衣女子,以为她听到了会开心,可没想到,她竟然看起来有些落寞。
她问六娘,“怎么了?不开心吗?”
六娘忽而笑了笑,看向她,“开心的,这回总算……放心了。”放下那颗对孟简之的心了,以后她不会再用一桩婚约捆绑住他,天高海阔,他自由了。
六娘偏过头,看向那女子,“姑娘,多谢你今天救我。若是我也能有你这般本事,就不会再要别人护着。”
她明显很开心别人夸她厉害,“再厉害也有对付不了的人,也有需要人保护的时候,没什么丢人的。”
六娘似乎想多问问她的事情,但明显她不想多聊。六娘只得不再聊她,六娘站在门前让她进屋喝茶,她却不愿。
“姑娘今天救了我,我送个礼物给姑娘。”那女子没说话,默默地看着她。
六娘转身跑回家中,从箱笼里翻出一把短刀,这刀是当年孟叔送她的,削铁如泥她很珍惜,
可她留着究竟是糟蹋了这把刀,她想着送给她再好不过,可待她再次出来时,那姑娘却已不见了身影。
六娘握着手中的短刀失了片刻神,便也只好作罢。
这日,她又携着祭扫的东西去孟叔墓前叩拜。
秋雨淅淅沥沥得,她撑着纸伞,穿着月白色的襦裙,在孟叔坟前,轻声聒噪些没用的废话。
她记得,孟叔和阿爹一样最喜欢她幼时在他身边聒噪了,那些没用的废话最让他们开怀的。
虽然,她大抵没了幼时的天真明烂,但她想,孟叔会原谅她此时言语中的沮丧失落。
她静静待了好久好久,直到听到身后声响,她才缓缓转身,入目便见不远处,那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他穿了孝服,更衬着他眉目坚毅清冷,如谪仙神祇,他站在那里定定看着她,却又像是看着她身后的孤坟。
他清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