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简之从六娘身上移开视线,接过她手中的福袋,道了声,“回去吧……”。
六娘乌黑的眼眸敛着秋水,嘴角的笑涡酿出浅浅的欢喜,点点头。
孟简之看着六娘的背影,心中忽然有些慌乱,不安感压的他心头丝丝烦闷。
他垂头用修长的食指捏了捏自己的眉尖,随后将她给的福袋拢进袖口,疾步而去。
普济寺的主持给他算定及冠吉时,将时辰写在长长的字条上。
孟简之随意看了一眼,合掌道谢。
“请问主持,祈福树在什么地方?”他想尽快帮她挂上去,了却一桩心事。
“出此门向东行十步。”
孟简之向住持合掌道谢。出了门,一眼看见一株斜挂的榕树,上面挂满明红飘带,是这被雪染得素白的寺庙中最靓丽的颜色,。
他抬手,欲将手中的荷包挂上去。
“孟公子。”他忽而听到一声唤,回过头,一个穿着暗红色锦衣的男子,正揣着手看向他,白皙的皮肤上脸颊冻得通红。
孟简之蹙了下眉尖,他并不认识他,不过,看他身上锦缎的面料,是个不缺钱的主儿,那人正在打量他,但神色温和平静。
“您认识我?”孟简之向前行了两步,作揖,两个人维持着礼貌的距离。
“前朝名动天下的孟尧先生的公子,在下自然识得的。”
孟简之听他说的阿爹的名讳,忽然有了戒备的神色。
“放心,在下并没有恶意,这是在下的名帖。”孟简之接过来,翻了翻,他刚才就怀疑过他的身份,作为一个男子来说,他音色过于纤细了些,如今看着这雪缎织锦的名帖,便知道他是宫中的人了。
他扫了一眼,随即恭敬地说,“公公,不知您来汝宁是有何吩咐?”
“陛下看了您今年乡试的卷子,便笃定您必能名中三甲,陛下惜才,特地让咱家叮
嘱您好好准备会试。”
孟简之握着名帖的手颤了颤,抬眸看向他,“晚辈愚鲁,陛下话中的意思,还请公公赐教。”
那公公见他年纪轻轻却礼数周到,便请他在祈福树下落座,指着树下棋盘,“公子可愿手谈一局?”
孟简之落座摆子,等着他说话,公公落子,“我听闻公子的母亲当年最擅棋道,未出阁时,在前朝上闺阁中没有对手。”
孟简之垂着眸,听他说他的母亲,执棋的手却微微抖了一下。
“孟老先生天分很高,在前朝那样颓败的朝政下,都不能泯然众人,果然将这块金子埋在土里,也自会发光。
公子也是……
公子还记得陛下同您说的话吗?”
孟简之薄唇轻抖,可他还是稳着心绪,他看向眼前的公公,放下手中的棋,“自然记得的……”
“公子当年初出茅庐不怕虎……敢问陛下要公道。……陛下说,若有朝一日,公子能站在这大殿之上来见陛下,陛下就给公子讨回公道的权力。是不是?’
“是。”孟简之答到。
“如今,时候已到……亲军都尉府需要一个新的校曹,只要公子殿试得中三甲,陛下便会将亲军都尉府交到您的手中。”
孟简之蹙眉,心头却一颤,“亲军都尉府?……”
“是……”
“只怕晚生没有这样的才干……”
“公子不必自谦,公子有多少才干,陛下心里清楚。”
孟简之捏着棋子,没有说话。
“陛下,将大周那把最利的刀交到您手中,您也可以向那些迫害了夫人的奸人讨回公道。“
孟简之望着他,“需要晚生为陛下做些什么呢……”
“这些年来,残害您母亲的这些人,不仅鱼肉百姓,更是觊觎江山,祸乱社稷,他们不只是您的仇人,也是陛下的心腹之患。”
孟简之明白了,陛下是要他做他的心腹,做他的鹰犬。他蹙着的眉,始终没有展开过……
公公犹豫了一下,看向孟简之,笑说,“怎么。当年公子跪在大殿上说,要陛下给公子枉死的娘亲一个公道。时至今日,陛下依旧对公子当年的种种历历在目……莫非,公子如今不想要这个公道了?”
“……不是。”他垂下眸。
“公子这些年,勤学苦读,不就是希冀为朝廷效力,为夫人讨个公道吗?怎么反而犹豫了?”
那公公见他没说话,笑了一下又说,“孟公子是聪明人……有时候不是公子想报仇就能报仇,也不是公子想不报就能不报。当年是孟老先生向陛下允诺,有召必应。”
公公看了眼手下的棋盘,摇头笑道,“瞧,公子赢了。”
他站起身,说,“陛下让咱家来汝宁一趟,就是为了叮嘱公子好好准备会试,不得有失。否则……龙颜震怒,谁都承担不起。“
孟简之手中仍握着六娘给她的荷包,他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
那公公的视线随即落到他手中的荷包上,犹豫叹口气说,“下面的这些话是私下的话……”
孟简之抬眸看向他。
他笑笑,眉眼间温和多了,“在下此番来到汝宁,听闻孟公子已和一位亲梅竹马的姑娘定亲。
金榜题名,洞房花烛,最是人间乐事本当恭喜,汝宁县人杰地灵,是个安居乐业的好地方,而上京则是一滩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