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老婆离开时,他没法寻求帮助;当他深陷精神压力而止疼药成瘾时,他没法寻求帮助;当他即将退休像片垃圾被清扫时,他没法寻求帮助——如果他仅仅只在白的那头的话。
当他想呆在一个干净明亮的地方时,白的那头没有,于是他会每周去一家地下俱乐部,不为别的,只为安安静静地坐着,抽一根烟、喝一杯酒。为什么堂堂局长会和这种场合扯上关系?只是因为那地方是他能找到的最安静、安全的地方。
没有刨根问底的记者,没有撒泼打滚的醉汉,也没有大声说话的家伙。没有小马会相信他的说辞——去到一个地下俱乐部,却什么违反职业道德的事都不做?鬼才信,但事实上他就只是在那坐着,任凭周围霓虹灯闪烁。有小马会说这是伪君子,但他只认为这算是某种老派作风。
所以他总是处在灰色的那头,既不黑,也不白。但民众会理解吗?或者说,能尝试理解吗?恐怕不能。他知道一名真正的警察就该像波比·弗莱什那样,完美无缺;但他做不到,于是他从不把自己当作英雄,即使民众普遍认为他是。
毫无疑问他该进监狱,他自己也觉得应该——如果他是另一名警察,碰见像他现在这样的“灰色局长”,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其按在地上、拷上手铐、送上法庭。很多时候,小马就是这么一种矛盾的生物。
脑中思绪飘散,他再次吐出一个烟圈。在正式开始早上的工作前,他预约的医生到了。这是城市公共服务计划的一部分,每名老年职员都得定期接受检查,以确保他们能正常履行职务。见医生过来,他掐灭雪茄,喝了一杯水清清口气。
来检查的医生是他的老“朋友”了——如果一向排外的杰克能当对方是朋友的话。医生叫克鲁金斯基。
“老实说,像您这么大年纪的小马,还要全功率上班,作为医生来讲不太高兴。”克鲁金斯基一边给杰克量血压,一边寒暄。“但这只是医生的角度;以灰城的居民身份来说,我很感激。”
“真的?”
克鲁金斯基半开玩笑道:“别告诉他们,不然我会被吊销执照。”
“再次感谢你大老远过来给我做检查。”杰克轻松地说。
“噢,不要这么说,博伊德先生。”克鲁金斯基坦诚道。“对你,无论城里哪位医生,都会心甘情愿地为您服务。”
闲聊完,基本检查也完了,按照惯例克鲁金斯基该离开,让局长开始今天的工作;但今天,克鲁金斯基选择说出一直以来的疑惑:“以一名老年马来说,情况算好的……我好奇您是否有头疼的症状?病历说您自从上次住院以来,就一直在开止疼药——”
“克鲁金斯基医生,”杰克立刻打断道。“你信任我吗?”他的声音骤然拔高,令医生猝不及防。
“抱歉,您说什么?”
“你,信任我吗?”杰克冷静地强调了一遍。“你认为我是诚实、讲道理的小马吗,医生?”
“您在开玩笑吗?”医生没意识到气氛已经变得奇怪,轻松地说。“正是您的努力,让我和老婆最终决定在这儿定居,还准备要孩子。多亏了您,我晚上去看诊不用提心吊胆——我觉得,您是这个城市里最诚实、最讲道理的小马了,博伊德先生。”
“很好。”杰克淡淡说。“我现在要告诉你——我止疼药上瘾。”
克鲁金斯基的动作骤然停止,他瞪大眼睛,满脸难以置信。“什么?!”
“不是你想的那种上瘾,我不是什么意志薄弱的毒虫,绝对不是。”杰克一边说,一边打开抽屉,给医生看里面的药罐子。“通常这些药会锁在安全的地方,一直到过保质期我都不会碰——但有时候,会有些难熬的日子。比如大案生的时候,比如某个通缉犯流窜到灰城的时候,比如罗杰斯市长再次要我帮他做事的时候。”
“呃,我们还是不要谈这个……”
杰克无视了医生想改变话题的愿望,继续侃侃而谈:“我曾经吞过一整瓶,然后在我的呕吐物里昏迷过去;我曾经因为这药带来的痉挛而焦虑,但我就是停不下来;我曾经在劳拉的聚会上吃药,打翻蜡烛点燃了整个房子,修缮花去了我们的大部分积蓄。”
克鲁金斯基医生震惊得无以复加,局长是在开玩笑吗?但对方没有任何开玩笑的理由。
“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我清楚地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和所有可能的恶果——但有时候,我需要它。”杰克从始至终都很冷静,就像他说的那样,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在犯什么样的错误,但他就是要这么做。“当我需要比往常多得多的精力,来处理棘手的案件时,我就得吃它。你明白吗,医生?”
克鲁金斯基缓缓点头,但脸上的震撼久久未消。“如果您需要帮助,我可以帮您联系一位戒除的医生——”
杰克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我不需要医生,我只需要继续工作,你也说了你希望我继续工作,不是吗?所以我想请你下次来的时候,给我带一些止疼药,很多药——最后这段时间,我的工作会异常艰苦,非常艰苦,医生。”
克鲁金斯基还想争取,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受敬爱的局长走向毁灭。然而杰克只是走上前,庞大的身影像座山直压他,令他不由自主地弯腰屏息。
“你会给我止疼药的,对吗,医生?”
克鲁金斯基咽了口唾沫,也许在这一刻,他体会到了和杰克相似的情境——既不在黑的那头,也不在白的那头,只是灰色的中间地带。作为一名医生,他应该在白的那头;然而作为一名普通的居民,他只能说:“我会的,博伊德先生。”
“非常好,”杰克后退几步,靠在桌子旁。“我就不打扰你了,相信你老婆大概也不乐意让你过来吧?我猜大多数家庭成员都不喜欢我们在外工作太长时间……就像我老婆一样。”
克鲁金斯基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局长,看到那藏在阴影下的脸,随后胆战心惊地离开办公室,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他今天看到了局长的另外一面,但往常他受小马敬爱的那一面,是否因这阴暗的一面而改变?他不知道。
……
亚哈为了刺中白鲸失去了一条腿,怒火中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