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完人,那些人肯定还要回这里签卖身契的。白无辛就把帕子交给了青霜,让她今天悄悄把这个还给陆回。
“顺便再告诉他,以后也不用管我了,我们后会无期就行了。”白无辛说,“那傻小孩总想着带我一块儿走。”
青霜苦笑。她什么都没说,但很显然,她也觉得这属于痴心妄想。
谁会买一个白毛红眼的小怪物呢?
更别提小怪物现在还是残废。
白无辛跟她挥挥手,出门去了。他抬着残废的那只脚,用没事的那只脚在路上一路蹦,还哼着家乡古村的山歌的小曲调子,悠悠哉哉的,倒是看得很开。
青霜瞧着他的背影,心里极其不是滋味儿。
白无辛上了街。
镇子里还是一样,漫天的黄土飞沙。
白无辛从早上坐到了中午。一闹饥荒,天气也变得特别毒辣。
他坐在路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破碗,看着眼前稀稀拉拉的行人,心不在焉地想,陆回应该被卖出去了吧?
主子是个好人就好了。
一个人突然从路那头的拐角里奔了出来,那正是在牙行里做事的壮汉。
壮汉气喘吁吁,左右转着头乱瞧,好像在找着什么。他看到路边坐着发呆的白无辛,大喝一声:“阿一!!”
白无辛吓了一大跳,低低骂了声我去,转头一看,那壮汉跟头狗熊一样黑着脸朝他冲了过来。
白无辛脸都白了,他在须臾间立刻回想完了自己在牙行的这两年——他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值得被如此突然找上门来还被怒吼的大事啊!
壮汉冲上来,拉起他的后领,像拎小鸡崽子一样把他拎了起来,然后一把揣在腋下,夹着东西一样就气冲冲地往回走。
白无辛哪里敢说话,他缩成一团,沉默了半条路,还是没忍住,说:“那个,铁哥……”
壮汉叫王铁子,隔壁村子来镇里干活的。
王铁子横了他一眼。
白无辛壮着胆子:“我到底怎么了?我好像没干什么事儿吧?”
王铁子一下子炸了:“你还有脸问!?鬼知道你跟那□□崽子在库房里是说了什么玩意儿,鬼又知道那□□崽子是和看上他的小公子说了什么玩意儿!那县令非要把你买回去,还说娘子这么虐待你犯了律法,要将娘子告上衙门去!!”
白无辛:“?”
?????
*
白无辛回去的时候,张娘子正脸色青白地跪在地上,一旁站着一个衣着朴素的宽肩膀的男人。白无辛只看得见他的背影,瞧着很是威武。
男人还带了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小公子。小公子坐在一把椅子上,抿着茶喝。
青霜站在门口,见白无辛回来,她赶忙把他迎进来,说:“阿一回来了!阿一回来了!!”
男人转头。那是张看起来很温润的脸,和小公子六七分像。
男人见到他,眸子微微一缩,问他:“就是你?”
白无辛没什么胆子,讪讪点了点头。
男人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走过来,又将他脸上的破布掀开,看他眼睛上的伤。
白无辛这只眼已经很久没见光了,甫一被掀开,不禁打了个哆嗦。
男人瞳孔再次猛地一缩。
“你真挖了他的眼睛!?”
喊出声的是一旁的小公子。
他扶着茶杯腾地站了起来,怒不可遏地对跪在地上的张娘子道,“你这是做了什么,这天底下还有王法吗!他才多大啊,你便把他打成残废,赶到街上要饭去!?”
张娘子跪在地上抖如筛糠,她一下子将头磕到地上,喊:“大人息怒,大人息怒!民女可未曾做过,大人别听那小孩一派胡言呐!”
“小孩子又如何,那是他亲哥!他能胡说吗!?”小公子怒道,“是,你一个人牙子,是能做这奴籍的买卖,但也只是做买卖罢了,你万分没有主宰人命的权利,更不能这般祸害践踏一个孩子!”
他说罢,转头看向男人,“爹,这不能不报官!”
张娘子痛哭:“那不是他哥啊!!”
他爹对张娘子置之不理,对小公子说:“你说得对,但你别那么大声,有理不在声高,吓着孩子了。”
白无辛捂着自己被挖了的那只眼睛,眨巴着眼,一脸懵逼。
他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也完全跟不上这些人的话。
小公子见他这幅无辜又可怜的样,一下子消了大半的气。
“可怜见的,”他回头对跟在旁边的下人说,“冬风,去把这孩子领到咱家马车上,跟他弟弟一起。”
冬风点了点头,又问:“公子,不让牙行的先给他捯饬捯饬?这小孩瞅着有些脏,公子你还爱干净得不行……”
“捯饬什么,有这样的掌柜,能捯饬好吗!说不定说是捯饬,直接就将他杀了!”他家公子又怒了,“赶紧带他走,眼下这干不干净还碍事吗,真是气死我了!”
“哎哎好好,公子消消气。”
冬风不敢再多说,赶紧跑过来,低身揽住白无辛后背,把他带离了当场。要走的时候,青霜说了句等等,小跑过来,把一个东西塞进了白无辛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