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巡连人带梯子降了下来,却没从电梯上离开。他站在原地,看着日巡时,仍然是面无波澜的一张脸。
“有事?”他问。
“咱妈又找你啊,让我来传话。”
“不要管商枝大人叫‘妈’。”夜巡再次强调,“你能不能有一点上下级的意识?对商枝大人要用尊称。”
日巡不以为然:“有什么的,她自己都不在意。”
夜巡还想再说点,闻言喉头一哽,喉结动了动,叹了口气。
他忍不住继续苦口婆心了几句:“商枝大人生前流亡,一介女子不得不装成男性才得以苟活,本就对性别一事极其敏感,你以前叫额娘现在叫妈,怎知大人心里不会不舒服?她是喜欢你,你也不能这么糟踏她的心意。”
“别那么事儿多了,你真够婆婆妈妈的,一天到晚的比唐僧都能念叨。”
日巡一脸嫌弃地揉着耳朵,好像都听出茧子来了似的,“她都没说什么,你倒天天跟我念叨。你赶紧去见妈去,都几天了,一个礼拜之前就开始一直找你要见吧?你躲什么呢,你闯祸啦?不能吧?”
“没有。”
夜巡低敛眼帘,翻开手上的册子,这是他刚从书架六层上拿下来的。
日巡眨眨眼:“没有你拖着它干什么,你有什么不敢去见你妈的理由?”
夜巡眉头一跳:“你别一口一个妈了行吗?”
“我乐意。”日巡说,“她就是我死后的再生父母,我就要叫妈。”
夜巡不说话了,沉默地盯着他。
沉默得久了,气氛有一点凝固。
日巡才觉出有哪儿不对来。他看着夜巡,才发现对方眼中十分阴凉,隐隐还有几分杀气腾腾。
日巡活活被看得怂了。
他吞了口唾沫,讪讪道:“你,你到底,怎么了?”
“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
夜巡没头没脑地问了他一句。
日巡脑子一懵:“啊?谁记得啊,我都活了好几百年了。”
夜巡不语。他闭上眼,平静几秒后,再度缓缓睁开。
他的眼睛落在手上这一本册子上的某一行,轻轻说:“我也不记得了。”
顿了一顿,夜巡补充道:“我想,我忘的应该比你更多些。”
夜巡合上册子,回身下了电梯,将册子揣进怀里,离开了。
鬼的离开没有声音,夜巡没有留下任何一声脚步声。
日巡回头,看着他越走越远,只觉得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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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间已经凌晨三点了。
陆回站在白无辛家窗户前,手插着兜,垂眸看着楼下。
有个醉汉拿着酒瓶,摇摇晃晃地边走边喝,边喝边四下看,好像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他撸了撸头发,垂头丧气,意义不明地原地转了个圈,在路边坐了下来,搓着脑袋打了个电话。
不多时,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女人披着衣服穿着睡裙,趿拉着拖鞋跑了下来,照着醉汉脑袋就是一巴掌,说了他几句后,拉着他的胳膊,扶着他踉踉跄跄地回去了。
把这一幕从头到尾看了个干净的陆回扬了扬嘴角,毫不自知地笑了一下。
屋子里突然亮起了幽绿的光。
陆回回头,招魂幡又一次出现了,它这次靠在房间的墙角里,发着光。
陆回走过去。
他伸出手,手中红光微弱。这些微弱的光芒化作点点荧光,接二连三地飞进了招魂幡的绿光里去。
待手上的光全部给了招魂幡,陆回才收回手。
他看着招魂幡,沉默不言。
半晌,他轻轻说了句:“给我慢点,不然把你给撅了。”
招魂幡散出来的荧光顿了一顿,飞的速度慢了很多。
陆回站在一旁守了会儿,低头抬手,撸起袖子。
他看着手臂上的一圈牙印,目光依然平静。
他放下袖子,走到白无辛床边,轻轻地坐到了床上。
现在是半夜,白无辛睡得很香。陆回帮他捋顺睡得乱糟糟的头发,捏了捏他的耳朵,又收回手,目光空空地看向前面,不知是想什么而想出了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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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无辛还是在继续他要饭的生活。
他又到大街上拿着个破碗乱晃去了,这样的日子还是在持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