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因如此,好事做不成,先把银烛山剜成空壳了。塌了一处,还有一处,水载入,聚为沟。
但他们还不肯罢休,还嬉笑摆手——“无非,只是一座荒山罢了。”
当天也阴沉时,只有魂魄是至净之物。
清泓一抹白,染在蝉翼上。
世间仅剩的黑,都在路上。乌泱泱的,高蝼蚁百丈,浑身的骨,都是锐矛。
伤了物,说物不长眼。
伤了人,说他即宵小。
但望枯为藤,最厌锋芒,自当敬而远之。
而位列榜的席咛,却从不做这些。
她是得了休忘尘的肯,愿让来日奖赏减半,也只想与鬼修凌嵘结伴。
凌嵘也瘦了,面上凹去两块,身上官袍空荡荡的。席咛是冰灵根,牵出一缕雪绳,一头系她手上,另一头系自己手上——是怕凌嵘身子差,不慎倒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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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看来,凌嵘的少女模样不复存在,银烛山受过几多伤,都在她脸庞如实刻上——
荒草的随风摆动却不生,只用一支毛笔缠了几圈盘在上,以笔作分水岭,上为乌黑,下为苍。宽额头上的皱纹已有古稀之年才有的模样,两个梨涡仍旧漾着清甜。
她抬头,可见一个高门倒落,飘过的雪沉在磐州的官道上。但她的双手戴着枷,于是只能低头,拿来挽的笔,誊下史书一页。
唯四目明媚依旧。
望枯揣测,那是凌嵘死前的最后一幕。
席咛可用舟远剑给鬼魂当小舟而乘、可倾囊相助,可拿佛珠与木鱼为它们渡去往生。凌嵘就能用自己伤痕累累的身,给每个鬼魂当一个屏障,它们要什么,它就给什么,修为也是。
如此深明大义,不止风浮濯做得了,她们亦然。
望枯伴着这些,捱过了第五日。
倒数最后两日也并无不同,只是有一魂灵,郁郁寡欢,要躺在池底任水冲走,几十个人拉也拉不住,其中一个修士顿时急了,准备拿剑去拦截,却不慎斩断了躲雨的石窟。
鬼没救下,就地灰飞烟灭。顶上断了一半,成了窄短屋檐。个子矮的续兰,无处可躲,雨都往脸上拍,苍寸看不下去,先一步将她带走。
吹蔓站在望枯身旁,二人背脊紧贴石壁:“银烛山中的水这样多,若是给我们巫山也分一点就好了。”
望枯喃喃:“是啊。”
如此,荒芜的植株,想必也有救了。
第五日也一无所获,但修葺新屋,也该提上日程了。
第六日,蒲许荏却寻上门来唠嗑几句。
他说,襄泛借火,是为不义。休忘尘未显怒色,却暗讽他“好心可取,但不该泛滥成灾,银烛山的雨如今够多了,襄宗主便不必再添把火了”。
因此,起先轮流看守、怕闹出人命的宗主们如今都被休忘尘下了禁制,谁人若迈入十二峰,就是有违正道。纵使蒲许荏日日睡得腰酸背痛,也无法下山舒展身形,做何事都没了兴致。
只是听闻续兰拿回三块原石后,才弓直背脊,直言要看。
蒲许荏反复端详后,却连连叹息:“莽,太莽了!你们三个女子就没一个识货的吗?这翡翠成色上好,又吸了银烛山地灵,给修士做个镯子都能卖个千两灵石,可惜啊,砸成这样,也就只能自个儿留着了。”
续兰耷拉个眼:父皇说了,玉石就是拿来玩的,儿时都让我扔着玩儿,砸碎了还要给我赏赐,看来不识货的另有其人。
望枯:“……”
续兰不要,或是要不了太多,留掌心大的一块,碾成玉碎,再挖一把门口杏子树下的泥土。平素里她瞧不上的捏泥人,也勉强能玩了。
而吹蔓从未戴过饰,身子轻盈,稍微戴两个耳坠都会头晕脑胀。
这翡翠便顺理成章落到望枯手上。
望枯:“蒲宗主,我能用它修补我的断剑吗?”
蒲许荏迟疑:“可以是可以,但你那断剑,断的是头,用玉来补,削尖了会破,不削会不锋利,你当真要如此?”
望枯:“无妨,钝就钝点,只要不断就好。”
蒲许荏:“……行,我努把力。”
他如今有事干了,正在兴头。只是先把翡翠抱去琢磨,待到哪日望枯凑好三百六十个灵石了,再找他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