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对着客栈门大喊救命,显然她瞧见里头有人。可客栈内并无人出来帮她,地上受伤的只管逃开去,连路过的,瞧见这阵仗,都吓得调头就跑。
常玉禾后背不停地冒冷汗。
天光泄下来,浓雾散了一些,官道两旁的街市已有了喧闹声。赶集的人会越来越多。若有好心人过来帮忙,那她声东击西是能拖延些时辰,可终归不是办法。
她往长街那头看去,只瞥见些落荒而逃的身影。拽着弓箭的手不禁紧了紧。她在二楼,吴娃子轻易伤不到她。只要祝铮来得早,抑或卫所的兵丁及时发现这边的异状,状况不见得会恶化。
旁人躲避不及,她何必要强出头?
心里头正在打架,忽有婴儿的哭声响起。
常玉禾吓得不轻,定睛去看,就见妇人背着的竹筐中竟有一婴儿,不过六七个月大,白白胖胖的,像是酣睡被吵醒了,正扯着竹筐边缘大哭。
听见哭声,吴娃子立时松了口,呲着血口獠牙慢悠悠站了起来,循声看向竹筐里的孩子,神情迷瞪,没有任何情绪。
妇人见状,惊骇至极,想爬没爬起来,只来得及将竹筐卸下,用身子去遮掩里头的孩子。
神经一霎便绷紧了,常玉禾毫不迟疑地拿起弓箭,抬手就是一发。
羽箭离弦而去,钉入了吴娃子的右腿。眼见着他跪了下去,却又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一瘸一瘸地拖着那条挂着羽箭的腿往前走去。仿佛没有痛觉的妖怪,只对眼前的肥肉垂涎欲滴。
脊背有股麻意上窜,她咬牙对着他左腿又射了一箭。
吴娃子踉跄了一下就恢复了步子。他拖着两条血腿,几乎是一瞬间,就咬上了背对着他的妇人的肩膀。
妇人凄厉的哭叫声像把尖刀扎进了耳中,刺得常玉禾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身上一阵阵发冷,索性将房间里能扔的东西全扔了下去。可挨不住婴儿连绵的哭声响亮。
除了妇人同婴儿的哭喊声,长街此时静得出奇。
吴娃子便是疯了也不过空有些力气,帮忙的人多一些,总能将他拉扯住,也不至于叫底下的母子陷入绝境。
世人皆自私,不会无端为旁人送掉性命。她没有第一时间下去救人,自然没有资格谴责底下见死不救的人。她能做的,便是在不伤到自己的前提下,尽量做到问心无愧。
道理是明白,耐不住心底一阵阵发寒。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吴娃子的胸口去了一箭。
羽箭将他射了个对穿,险些扎着妇人。胸口的血窟窿不停地渗血,然而吴娃子只是摇摆了一下,嘴下仍撕扯着,几乎一口不停。
常玉禾头一次用弓箭射穿了他人的胸膛,已有些忐忑,此刻见着如此有悖常理的情形,更是懵了。
寻常人双腿受伤已寸步难行,更何况胸口还中了箭。怎的吴娃子像行尸死僵那般无知无觉?
眼见妇人死死挡着竹筐,浑身痛得抽搐,一副即将支撑不住的模样,常玉禾呼吸急促起来。
她紧张得看向房内,瞧见墙角有个四脚高凳,上头搁着一个胖胖的白瓷花瓶。她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下手一拿,发现白瓷瓶与高凳不晓得被什么东西粘在了一起,拔都拔不起来。
情急之下,她将整个高凳搬到了窗边,砰的一声扔了下去。
吴娃子的嘴离开了妇人的肩膀,极为短暂地僵硬地呆了一下,很快又被婴儿的哭声给勾住了,正低头越过妇人肩膀往筐里嗅去。
来不及了!
好似被无形的手攥紧了心脏。常玉禾转身靠墙蹲了下去,双手使劲捂住耳朵,呼吸乱得一塌糊涂。
意料之中的惨烈哭声并未来临。
她眼底泛红,颤颤地扒住窗棂往楼下看去。
一身玄衣的祝铮正冷静地护在妇人与婴儿身前,手里像是捞了她摔到地上的一条木凳塞住了吴娃子的嘴,将他推开了几步。
任吴娃子啃咬着木凳,他如铜墙铁壁一般。
有护卫从旁边铺子拿了长绳,几人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吴娃子绑成了粽子样。
危机解除,常玉禾心下一松,瘫坐在了地上。仿佛踩在心口的庞然大物被人挪走了一只脚,她终于喘过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