仝庐城依水傍河,城中大多数屋舍临河而建,以碧水相接,白日里船只往来不绝,喧嚣嚷闹,一到夜里,万家灯火皆映入水景之中,仿如水中还有另一方人世。
水巷幽深,夹岸廊棚蜿蜒,垂柳低眉,水面波光荡漾,轻烟飘渺,乌篷随水而流,一摇一曳驶入画中。
仝泸城的景无疑是美的,苏清绝伏在船边,手指浸在水里划出一道长长的水线。
“你我在这儿置一房屋舍吧,白日里看花游街,夜里看灯游湖,也自一番逍遥。”
倾九渊正摇着橹,闻言道:“如此日复一日,不觉无趣?”
景致好自是惹人喜爱,若叫人一直呆在这儿难免有厌倦的时候,苏清绝惬意道:“无妨,若觉无趣,我们便换一处地方,俗世中的钱银总是好赚的。”
倾九渊一笑,松了橹,走过去坐在她的身边。
“你看上了哪一处?”
“都好,”苏清绝转身看他,“你来瞧瞧。”
她望过来的眼里落入俗世的点点灯火,看着非外明亮,倾九渊不禁靠近几分,落下唇来。
苏清绝下意识闭眼,接着温热柔软的触感自眼窝处传来,让人忍不住动了动眼珠。
很快,他退开身:“你挑的便是最好的。”
这一碰蜻蜓点水,苏清绝看他眼底化开的深情有些招架不住,眨了眨眼,别开头去:“欸,这一处不错。”
倾九渊抬眼看去,见是一家作坊,挑眉道:“你想当铁铺的掌柜?”
苏清绝凝神一看,便见屋旁的幡巾上绣了打铁铺三个大字,她微微一窘,接着道:“你觉着如何?”
“我虽不善打铁,但尚可一学。”倾九渊环上她的腰,贴近几分,声音落在了她的头顶:“你只管收钱即可。”
苏清绝没想到此人竟当了真,一想他打铁的模样,顿时笑:“别,还是不作营生了,你我游山玩水吧。”说罢,身子一滑,枕在了他的腿上。
倾九渊见她眉眼带笑,散了一身的清冷,抬手拨去她眼前的碎:“你想做什么我便陪你做什么。”
苏清绝一听,思索片刻,道:“神域一世,想在九重天当神官,阿元的一世想快快化形成人,这一世未遇到你之前,想等修为大成之后找个小村子,闲闲散散,无忧无虑地活下去。”
正到在意处,她止了话,倾九渊不禁追问道:“遇我之后呢?”
“当然是与你一起闲闲散散地活下去。”苏清绝伸出左手,五指一张,像是要将天上的满月握入手中:“幽萤想我此生圆满,但遇你之后,有你才算圆满,即便只许一世或是一时,我都甚是欢喜。”
今夜难得见她轻松惬意,可见是自心底高兴,倾九渊握住伸向半空的手,拉下来抵在唇边,郑重其事道:“我许你,以我所有的命数。”
苏清绝喜欢听他的回应,她看着眉眼低垂的人,面容周正俊秀,却不是她想看到的。
“我想见你真容。”
因倾九渊的身份,他不该与那人面容一样,露真容的次数屈指可数,无奈今夜夜色撩人,他未丝毫犹豫,去了面上的易容。
苏清绝看着他,珺璟如晔,夺人心神,果然,她还是最为喜欢这张面容,许是当年瑶台之上惊鸿一瞥便已见色起意。
她侧着起身,视线不移分毫,待至与他相对,手指落在了他的脸上:“为何要重塑出这副躯壳?”
倾九渊任她有些冰凉的手指抚摸过他的眉宇,声音低沉道:“不想你我陌路,不想你我没有任何瓜葛,思来想去只有这副面目能牵起万年前的你我。”
苏清绝顿时恍然,那夜是他故意露了真容借此来改变两人的关系,她不由一笑,道:“你也不曾想过我万年前便倾心于你了吧?”
倾九渊近日时常想起过往,听她如是说,有些感慨:“当年我以为你所赠金莲与舍命为四明之境求得一线生机是因你我大战所作业果而生出的愧疚。”
苏清绝指尖一顿,垂下手,道:“是有愧疚之因,但这愧疚却只对一人,那人心怀世间,独自负起大战之责,并以自身神力为其子民驱除魔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其光阴寂寂,日比天极。
若无此战,他必是不会有所负累,而是会成为掌管几重天的神尊,看尽琼华之景,此为我之歉疚,我,不想他死。”
彼时她未经神鉴,野蛮而生,随性而为,心中的快意只为自己一人又怎会心怀众生?她只是不想看他了无生机的模样。
这是她万年前的心意,可万年过去,如今早已物是人非,倾九渊不由收紧五指,静默片刻,道:“幽萤神元三分,你的心偏向何人?”
苏清绝靠近些许,在他的薄唇上啄了下:“当然是眼前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