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林海有中度脂肪肝,同时伴有较重的三高,苏潋在他的饮食方面,严格执行着医嘱,因为太过冷酷绝情,被曾是历史教授的爸爸,赠个外号“苏酷吏”,苏潋不以为意,反称发音别有一番风味。
她撇撇嘴:“人赃并获,没收了。”
苏林海看看桌上的饭菜,哼了下鼻子:“我多少年没沾酒了,呵呵,还不给我吃红烧肉,都往耄耋之年奔了,还有多少好日子,人活着不就图个有滋有味,都没滋没味了,还有什么意思?活受罪。”
苏潋不动声色:“不活着,不但今天吃不到红烧肉,以后也吃不到红烧肉。”
苏林海坐在桌前,嚼了口长寿面:“我在老广场美食街看到陆阳了,你们是不是闹别扭了?”
苏潋将剥好的虾递过去:“怎么了?
“你俩不是要结婚吗?我总得问问,不然两家规矩差太多,面上不好看,谁知我刚提这事,他就有点挂相,竟然还说不结婚了,不结的原因让我来问你,我请他回家里吃饭,他都没应声……我都这把年纪了,死之前看不了你嫁人,到了下面也不安生……”
苏潋无情揭穿:“不安生是怎样?大闹阎罗殿吗?好家伙,拿命催婚,无所不用其极。”
苏林海苦口婆心:“爸爸不是催你嫁,想养你一辈子呢,天不遂人愿啊,如果知冷知热的爸妈在,如果有同心协力的兄弟姐妹,哪怕世上有这么一个在呢,你嫁不嫁都不要紧,朋友再好,替不了家人,以后过年过节,别人家热热闹闹,你都要孤零零一个人吗?是爸爸不好,委屈了你妈,也委屈了你……”
苏潋家庭情况特殊,爸爸是大学历史学院教授,有过婚史,离异很多年才又跟相差近二十岁的苏妈妈相识,第二次走进婚姻,年逾半百有的苏潋,苏潋七岁时,在化工厂上夜班的妈妈,在一场生产事故中丧生,自此她成了没妈的孩子,和爸爸相依为命。
妈妈去世后,外公外婆都还在世时,两家还有些来往,随着二老离世,爸爸病情加重,两舅舅避之如瘟疫,就断亲了,爸爸这边,爷爷奶奶早没了,上面有两个姐姐,但她和姑姑家孩子差了一代人,交集基本为零,关系淡到忽略不计。
别人是一个家庭六个钱包,没了苏林海,苏潋就是名副其实的孤儿了。
日子总是要过的,事情多如牛毛,苏潋没有富余的精力伤春悲秋,再说那是以后的事,爸爸养她这么大,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巴里怕化了,对她的爱只多不少,比之杞人忧天惶惶不可终日,她想的更多的是近在眼前的棘手困难,比如过会儿,她那嗜甜如命的爸爸要吹生日蜡烛,又不能吃蛋糕,会不会发脾气?
只有把现在过稳了,把基础打好,才不会为明天而担忧。
苏潋莞尔一笑:“加加油,活个长命百岁,不就好了嘛。”
“油嘴滑舌,以前多少人追你啊,媒人把家里的门槛都踩破了,就咱家这条件,还有我这个拖油瓶,都没拦下人家的脚,说明大多数家庭还是图个人,别人图你,你图陆阳,能让你众里挑一的,总有超群出众之处吧?挑了就得认真对待,别耍小性子……”
她是图过陆阳,图他温柔细腻,笑起来如沐春风,眼里装着她,可他现在对她隐藏了温柔,也不笑了,眼里有了别的东西,她不会再去找他了,但这些她不能告诉老苏,至少今天不能,七十五岁大寿,他都没笑过呢。
苏潋将筷子递回到苏林海手里:“爸爸,生日快乐。”
一时半会,人是嫁不了了,苏潋只想爸爸健康长寿,能多陪着她,然而到了爸爸复查的日子,她却犯了难,财税新政上线的档口,请事假被批的概率极低,被批评的概率极高,但她走投无路,还是硬着头皮递了假条。
果不其然,何布生将假条扔回给她,脸臭得能闻出味,冷箭般的目光,从眼镜上方射出来,大家都连轴转了,她还想请三天假,她痴了还是他疯了?恰逢助理又搞错了一份重要的文件,何布生愤怒值直线飙升,苏潋撞了枪口进退两难,被逮着一顿好骂。
无功而返,苏潋郁闷坏了,假请不到,爸爸的病又不能耽搁,她只能想别的办法,工作之余便扒拉起了各家医院肝胆科的专家资料,想找个颇具权威还能周末挂号的,好不容易找了对得上的,一查人家受邀去异地坐诊了。
一天被挫了两回,苏潋进家门时气压很低,迎面又看到江淮,一低到爆,拉黑江淮后,他们快一个月没联系了,苏潋单方面认为这页已经翻过。
她警觉地问:“你来我家干嘛?”
江淮一贯的从容不迫,眉头舒展:“诚意相邀,却之不恭。”
苏林海拿着象棋棋盘从里屋走出,眼睛笑成一条线:“我和小江不打不相识,他人虽年轻,技法精妙,道行比老师傅都深。”
家贼难防,苏潋对苏林海努努嘴:“想下棋去公园,或是棋牌室,什么人都往家里带。”
“小江当过兵,一身正气,正派得很,你大衣柜的拉门还是他修好的,他木工做得一级棒……”
苏潋气结,来家里就算了,还进她的房间:“要你多管!”
“这孩子吃枪药了,火气那么大呢?”
苏林海给江淮泡了杯茶,摆好棋盘,招呼他安心坐下。
“她很少失礼,可能是工作不顺心,你别介意。”
江淮付之一笑:“挺可爱的。”
两人对棋言欢,切磋着棋艺,似一对情谊甚笃的忘年交,苏林海年少时也有过从军梦,因身体不达标未能如愿,属人生一大憾事,听江淮如数家珍地讲着训练场的点滴,普及着各类军械,苏林海热泪盈眶,好像也跟着当了一回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