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案耐心地等着,又过了将近一分钟,他正要伸手再敲一遍,门却突然向内打开了一个小缝。
室内没有开灯也没有开窗,黑漆漆的,门缝里露出一个瘦弱女人蜡黄的半张脸,还有一只枯寂的眼睛。
那眼神满是仇恨和防备。
女人声音很尖
“你找谁?”
沈案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尽量放轻声音
“您好女士,我是沪城日报的记——”
“咚!”的一声,门被狠狠地甩上。
那个尖厉的女声隔着门吼道
“滚开!滚!你们这些苍蝇!畜生!我们已经这样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们!你们是不是要把我们的尸体都吃光才罢休!给我滚!”
屋内传来小孩惊起的哭声,于是骂声戛然而止,忙乱的脚步声离门口越来越远。
沈案面不改色,转身,就在这栋居民楼外面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耐心是干这行的人最不缺的品质。尤其是那种等着别人受不了而主动接受采访的耐心。
他这么想着,又一次在心里唾弃自已。
不过这次沈案没有等多久。
只过了五分多钟,那门就被火急火燎地再次拉开,那女人披散着头发,满脸惊慌,身上居家服都没换下,手里抱着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看样子也只有两三岁,此刻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正躺在女人怀里昏迷不醒。
这孩子一条腿的裤管空空荡荡。
沈案站起来,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情况,走过去拦下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女人。
“滚开!你们这些吃人血馒头的畜生!你们是人吗?我儿子都这样了!你滚——”
“我有车。”
沈案低声说了一句,没有去理女人的辱骂和嫉恨愤怒的神色,直接伸手过去接那人事不省的小孩,
“给我抱着,别耽搁时间。”
女人紧紧搂住自已的孩子,本来不肯给面前这个从没见过,但想必和以前的那些人也是一丘之貉的青年。
但她抬头,对上沈案深沉的眼睛,那眼里只有冷静和安抚,她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就轻了。
沈案对她点了点头,抱着小孩就往街区外面停车的地方跑去,女人也连忙跟在后面。
送医送得很及时。急性肺炎引起的高烧,医生说晚来一会儿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女人呆愣愣地靠在旁边的空病床床沿边,看着小男孩儿插着点滴管的瘦弱手臂,一言不发,慢慢流着眼泪。
小男孩应该经常上医院,手臂上青青紫紫,都是长期输液留下的痕迹。
沈案也陪着坐在病房里,不过他是坐在病床里一把小凳子上。
眼下这种情况,他一直也没有开口说话。
走廊里护士的叮嘱声,其他病房的痛呼呻吟声,各种仪器的叮叮咚咚声不绝于耳。这个病房却格外寂静。
透过窗户看去,外面太阳越来越炽烈,已经接近中午了。
“你刚才说你是记者?”
女人突然木然地开口了。
沈案抬头,衡量着语气,尽量柔和地回答
“是的,钱女士。”
钱女士似乎冷哼了一声,接着说
“学历很高吧?长得挺帅的,结婚了吗?”
她没有等沈案回答,就继续道
“我儿子才三岁,”她语气急促了起来,但还是努力克制着音量,害怕吵醒病床上的小男孩儿。
“他这辈子都不能自已走路去上学。”
“他也不能结婚,没人愿意嫁给一个残废。他也找不到正经工作……他一辈子都不能像你这种人一样,春风得意,拿着录音笔到处去堵门,像审犯人一样审受害者,对着罪犯溜须拍马,极尽逢迎,把别人的悲惨遭遇写在没有一句实话的报纸上变成你的作品!”
“记者?记者有人性吗?媒体有人性吗?如果你们真的想要真相,想要你们口中冠冕堂皇的正义,为什么不去堵那个误诊的医生?为什么不去堵和平医院的负责人?为什么不去堵相关部门的调查组???”
“你们只会欺负受害者吗?啊???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