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冉惊惶抬眼,声音连着身体一起抖了起来:“你……你怎么会知道?”
韩少成淡淡笑了一下:“木姑娘当时心里眼里,都只有你的恩人柳公子,却没注意到旁边还有旁的人也在关注你们的事。而我,恰好便是围观者之一。”
木冉脸色发白,双拳紧握,她双目凄凄,不知所措地看向木垚,彻底失去了继续辩解和否认的勇气。
木垚黑着脸一声不吭。这样的局面,是他无论如何也始料未及的。
韩少成的脸色却越来越红润起来:“我始终找不到你们跟舜卿的交集,始终也想不透什么人会无端将他带走……今天,我终于明白了,原来你们是为了报答他为木姑娘保住自由之身的恩情……如此说来,的确很合理,很公平。他给过你自由,所以,你同样要还他以自由……”
木冉膝盖一软,跪倒在地,捂着脸痛哭出声:“皇上,求您,求求您了,不要再抓他,不要再禁锢他折磨他了!柳公子……他是好人,他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啊……”
“我……折磨他?”韩少成脸色一白,霎时怔住,“……我折磨他什……”
木冉满脸泪水,怔怔抬头看着他,不断小声恳求:“求您……放过他吧……”。
韩少成轻轻闭了闭眼,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确,你说得对,很对,我的确是在折磨他……如果不是我折磨他,他又怎么会只想逃走,怎么会无论如何都不肯回去……”
韩少成颓然垂首,久久不语。
半晌,他轻声问:“所以,木二毛……果真是他么?”
木冉只一味不停哭泣,木垚垂下眼睫,在眼底撒下一片阴影。事到如今,他还能有机会否认么?
事实上,木家兄妹心里都清楚,以韩少成对柳舜卿的心思,“木二毛”并不会当真有事。
韩少成愣了片刻,突然转身,拼尽全力朝后院跑去。木垚和木冉对视一眼,忙跟了上去。
他一跑进院子,就见“木二毛”提着一篮子海棠花瓣从后门进来了。看见他,脸上略微带出几分吃惊的神色。
韩少成脚步霎时定在门口,一步也不敢再往前挪动。
他就那样远远地、痴痴地盯着对面那张平平无奇的面孔,眼睛一眨也不敢眨,他怕眼睫垂下的一瞬,那人便彻底消失不见了。
柳舜卿轻轻歪了一下头,试探着问:“……裴公子?您没事吧?”
对面那张脸,像忽然得了什么怪病,一忽儿红得像要燃烧起来,一忽儿又白得像一片薄纸。他学医三年,望诊无数,从来没见过如此古怪的脸色。
韩少成嘴唇抖了半天,喉咙紧了又紧,终于有了声音:“舜卿……”
柳舜卿手心一紧,冷汗冒了出来:“什么?”
有了刚刚那一声,对面的喉咙像是堵塞许久的闸口突然放开,瞬间便涌出无数个相同的字句:“舜卿,舜卿,舜卿……”
他像是再也不会说别的话了,只会呓语般不断重复这听上去重若千钧的名字。
柳舜卿紧握双拳,努力压下越来越强烈的心悸,颤声道:“裴公子……您在说什么?小人……听不懂……”
木垚和木冉已经跟进后院。木垚眸色沉沉盯着柳舜卿,冲他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他知道了。”
柳舜卿脸色霎时白了,他不敢相信,他还想做最后的挣扎:“知……知道什么?”
“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木垚垂着头,不情不愿吐出这句。
竹篮坠落,海棠花瓣散了一地。
柳舜卿愣了半晌,怔怔失神:“……怎么会呢?我哪里又做错了?”
这话,让所有人心口一痛。
木冉哭道:“柳公子,你没有错,你什么都没做错,是我……是我不小心,被他撞上了,他当年在国子监门口,记住了我的样貌……”
柳舜卿垂下眼睫,默默点头。
是了,韩少成天纵英才,博闻强识,只要被他看见过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忘记?何况,木冉还那么美。知道了他跟木冉的渊源,便能推断出前因后果……不愧是能做一国之君的人呵……
半晌,柳舜卿缓缓抬眼,看着一动不动、喃喃有声的韩少成,轻声道:“不是已经撤销通缉了么?”
“什么?”韩少成一个恍惚,没能听懂。柳舜卿主动对他说话了,可他居然没听懂。
“通缉令不是撤销了么?我父亲……听说也没犯什么事……难道……还要抓我么?”
柳舜卿不明白韩少成为什么会那么激动。
对一个不再是重要通缉犯的人物,论理应该没有太多关注的必要。难道是因为之前太久没抓到的缘故?
韩少成脸色惨白,眼神哀戚:“舜卿,我……我没想抓你……”
“哦……”柳舜卿微微松了一口气,低声喟叹,“那就好。”
既然没想抓他,那认出来便认出来罢,该他面对的,总要面对。
虽然内心有数不尽的别扭、尴尬、难堪、耻辱……可是,这一切迟早总会过去的,不是么?
补偿
柳舜卿一声如释重负的“那就好”,令韩少成压在心口的巨石也跟着轰然散去。
他踌躇道:“你的样子,怎么……”
柳舜卿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垂眼淡声道:“哦,是一种障眼法,很快就能恢复……以后大概也用不着了。”
“是木先生帮你施的法?”
柳舜卿遽然抬眼,目光里带着警惕:“这……不重要吧?需要交代清楚么?”
韩少成心口一刺,闭口不再提。柳舜卿不信任他。他在防范他,同时,也在护着木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