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第一的那组罚倒数第一那组的两个人一个背着另一个,从凉棚处跑到水潭边,上下交换位置后又背着跑回来。
两个同样长手长脚、从不干体力活的年轻公子沿着坑坑洼洼的草甸负重奔跑,一路跌跌撞撞、狼狈不堪,好几次险些要将背上的人掀下来,惹得旁观众人大笑不止。
柳舜卿跟着笑完了,可怜巴巴看向好友:“明逸……”
“放心,我自然不会难为你。”崔明逸宽慰地冲他笑了笑,柳舜卿登时便放下心来。
谢樵行也将目光投向裴少成,目光里带了一丝征询。
裴少成浑不在意地笑道:“别看我,你们随便罚就是了。”
盯着一身中衣、瞧上去跟平日里格外不同的裴少成,谢樵行眼珠一转,心里有了主意:“明逸兄,不如罚少成和柳公子为我等合奏一曲,如何?”
他知道裴少成擅长奏琴,那日也亲耳听过柳舜卿的琴曲,水平比裴少成只高不低。这个主意,只怕很合人心意呢!
不待崔明逸出声,旁边陈慎言先高声反对:“不行不行!就凭他们两位的琴技,你这算惩罚还是奖赏?机会难得,你们得来点儿刺激的!实在想不出,就跟第一组一样也行!”
好不容易抓到裴少成落败,对方此刻又是这么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样,陈慎言总算体会到了一丝丝与人差距缩小的乐趣,怎能忍住不乘胜追击?
他看刚刚那组互相背着跑就很有意思,不知裴少成衣冠不整负重奔跑起来,还能不能保持他一贯的翩翩风度?
裴少成转过脸,缓缓对着陈慎言笑道:“惩罚项目,到底是由组织者说了算,还是由赢家说了算?”
陈慎言顿时无语,立马将目光转向崔明逸。
不过,鉴于崔明逸跟柳舜卿之间的关系,他基本已不抱太多期待了。
果然,崔明逸淡淡笑道:“樵行的主意不错,就这么办吧。”
他喜欢听柳舜卿弹琴,并没有兴趣听二人合奏。但是,跟互相背着跑比起来,一起弹琴也就不显得那么令人不悦了。
众人回到凉棚底下,各自挑了舒服的位置和姿势坐好,准备听柳舜卿和裴少成弹琴。
柳舜卿穿着裴少成的青色长袍,因为衣衫比他的身材要宽大许多,更显出几分脱尘出俗、仙气飘飘的韵味来。
裴少成一身白色短打中衣,在一众长袍之间显得格外突兀。但他面色泰然自若,风度仪态分毫不乱,丝毫没有衣衫不整的羞赧与局促,倒像他穿了什么,什么便是得体。
两人并排在琴后坐好,裴少成让柳舜卿选曲。
柳舜卿看一眼一身白衣的裴少成,心神微动,选了一曲《幽兰操》。
两人第一次配合,竟出乎意料地默契。柳舜卿琴技娴熟,指尖流淌的主旋律幽咽嗡鸣,动人心魄;裴少成从旁呼应配合,和音袅袅,丝毫未曾喧宾夺主。
一曲终了,大家鼓掌喝彩,柳舜卿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裴少成:“少成,你太厉害了!第一次配合,你竟深知我的演奏习惯,每一处和音都那么恰到好处。”
裴少成垂眼笑了笑,未置可否。
崔明逸却道:“你没听过他弹琴,他却听过你弹,知道如何配合也不足为怪。”
柳舜卿闻言愣了愣,才想起那晚弹《文王操》的事,不禁小声嘀咕:“原来那会儿他也是用心听了的嘛。”
受他们这组启发,第三名的惩罚措施也走起了文雅路线,罚倒数第三的两人七步吟诗。
之后,输了比赛的这一半公子哥儿便架起炉火,为赢了的人烤鱼。
烤鱼跟烤肉本质上没太大区别,柳舜卿驾轻就熟,握着竹签子就着火炉来回翻面,再依次撒上调料,不多会儿就烤好了一条。
他心里一直惦记着,自己烤好的第一条鱼应当给崔明逸,所有调料都是依着对方口味放的。
崔明逸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这次钓鱼比赛的赢家,得了第二名。于公于私,给他都最合适。
柳舜卿拿起焦香扑鼻的一串,正要起身去找人,身旁的裴少成突然将目光转了过来,先看了他一眼,接着便将目光转向他手里的烤鱼,看上去竟有些眼巴巴的,眼里像是有许多憧憬和期待……
柳舜卿瞪大眼睛,一时不大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裴少成绝不是一个耐不住饥饿的人,更不可能是一个嘴馋的人,可他此刻的目光,怎么看怎么怪异……
柳舜卿犹豫一瞬,还是没忍住低声问了一句:“你……想吃啊?”
裴少成立刻垂眼点头:“……可以么?”
“……”柳舜卿迅速抬眼朝四面看了一圈,暂时没人留意他们这烤炉后的一方小天地。
他鬼使神差缓缓坐了回去,将手里的烤鱼递给裴少成:“……那你吃吧……别给其他人看到了啊。”
按照游戏规则,作为输了的一方,他们应该先烤后吃的……裴少成居然也有不守规则的时候,这实在有些出人意料。
裴少成并不顾忌别人的眼光,大摇大摆心满意足将那条鱼吃了下去,好在似乎并没有被人发现。
作为回报,他也将自己烤好的第一条鱼偷偷给了柳舜卿。
柳舜卿却没他那番淡定自若。
他怕别人看到了又要笑他娇气、嘴馋,责他不守规则,不敢也不好意思光明正大抢先偷吃,手里拿着烤鱼,一时颇费踌躇。
恰在此时,吕质文跑了过来,先是淡淡瞥了他一眼,转而便去跟裴少成打招呼:“少成,烤鱼有趣么?累不累?”
“不累,很有趣。”裴少成眼角看着柳舜卿像拿烫手山芋一般捏着手里的竹签子,忍不住轻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