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把手搭在吴邪的肩上,轻声安慰了几句,又道:“吴邪,你三叔生气是正常的。你不要怪他,也不要跟他吵。”
而吴邪刚刚还是一副斗鸡似的模样,此刻张起灵来跟他讲道理,他的火气便直接漏了个干净,反倒是觉得委屈起来。两人互相说了几句话,主旨大意也都是虽然现在跟吴三省没有说清楚,但下一通电话跟家里也要好好打的。
潘子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只觉得他们也都很明白事理,而且感情也很好的样子。他便叹了口气,感到自己已不用继续在一旁守着。因此他借口要抽烟,也就出去了。
只是吴邪与张起灵中途说话,耽搁了一会儿。往杭州打电话时,街道办事处的电话却是占线的。吴邪便在心里骂一句,知道这是被吴三省那老小子占了先机,已经把电话先给打过去了。
又过了十几分钟,吴邪再打时,那边接起电话的,是个街道办事处姓刘的女人。吴邪的二叔就在街道办管事,所以吴邪对这女人也不陌生。
接通之后,那位刘婶听说是他,也就笑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刚刚是你三叔,这会儿是你。你等着,我给你叫他去。”
说罢,吴邪便听见刘婶把电话听筒放在了桌上,又听她喊了几声吴二哥。刘婶的声音很尖,高声喊人时听着不但不美,还反倒有些刺耳。
只这一声,吴邪就觉得自己好像被喊回了杭州。他对那街道办公室,是很熟悉的。从前他父母下班晚,吴邪放学之后,便去街道办找他二叔。由他吴二白带着吃了饭,就在那办公室里趴着写作业。
那办公室约莫十来平方,有四张很像老师用的那种办公桌,四面墙上也都刷了一半的绿漆。而他二叔座位后面,白的那一半墙上还贴着为人民服务的红字。吴邪有时候作业错得多了,被吴二白罚站时,他没得地方看,只好死盯着那几个字。
吴邪初到林场的几个月,受的气太多,因此是常常想家的。可自从与张起灵上山,虽然身体疲累,但心里却很是快活。再加上每月家书不断,竟然直到此刻,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有很久没有入情入境地思念过故乡了。
这感触让他鼻腔发酸。等吴二白把电话接起来,叫了他的名字之后,吴邪开口叫二叔,声音就有些哽咽。吴二白听见以后,也不说别的,只道:“小邪,你三叔就是那个德性。”
吴邪却如实回道:“没有,不是因为他。刚刚听见刘婶说话,突然很想家。”
吴二白便道:“你到底是想家还是想结婚?小邪,我不会像老三那样骂你,但是我想也知道我和你爸妈的态度,跟老三是一样的。你最近看报纸没有?中央已经收到了很多知青的陈情信。有些地方,比如云南,已经有不少人回城了。”
“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轮到我呀,我毕业那年,不是都说不用非得下乡,可我还是去了。”吴邪回道:“再说了,二叔,我想跟他在一起,是因为我喜欢他。三叔不也在乡里结婚了,他能就那样结婚,为什么我不能自由一点?”
“你少开口闭口就是什么自由。我一辈子打光棍,这件事比你有发言权。人要多大自由,就要背多大责任。”吴二白点了烟,抽了两口才又道:“你现在结婚倒简单,可过几年你要是后悔想回了,户籍都调过去了,你能怎么办?”
吴邪说了几句他不会后悔之类的话,吴二白便奇道:“你连你明天晚上吃什么都不一定猜得到,怎么能说这种大事也一定不会后悔?你爷爷当年给你起这个名字,是希望你能保持本心,而不是为了叫你犯傻。”
“但我看你现在横竖是听不进去。只觉得我们做家长的要阻碍你婚姻自由。等晚上你爸妈回来我再跟他们讲,我看你还得挨骂。你就好自为之吧。”
两通电话打完,吴二白与吴三省说的话不一样,但态度却是一个比一个强硬的。吴邪只觉得烦闷,一刻也不想在场部多待下去,他便跟潘子打了个招呼,很快就和张起灵上山了。
当天下午,倒是又有两通电话打到了林场。其一是吴邪的妈妈,其二则是陈文锦。她们两个已经知道了吴邪闹着要结婚的事,也知道老二老三不但半句好话没说,而且还把他一顿数落。吴邪现在到底是离家万里,万一被这一激,第二天就去把婚结了,他们也是管不住的。
因此,她俩不约而同地打了这个电话,想同吴邪温声细语地讲讲道理。却不想他已经跟着张起灵上山走了,接电话的,是十崖子林场的书记。
而那书记有心留人,自然是对张起灵一顿好夸。可吴邪的妈妈和陈文锦谁都没有心思听他一个外人再来劝和,很快也都找借口挂了电话。第二天,这两妯娌联系上时,陈文锦只对那位大嫂道:“其实,仔细想想,也不算意外。那个张起灵送小邪去医院那回,我听说以后,就觉得他们应该是有感情的。”
当晚,由于早上打电话的耽误,吴邪与张起灵回到山中小屋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细妹跟着他们走了这么大一圈,照例晚上是不吃饭就爬到窝里睡了的。他们二人一番收拾整理,再上床时已近半夜,吴邪身心俱疲,跟张起灵也没有做那事的心情。只是一起睡了。
结果他半夜做了噩梦,梦见他带着张起灵回杭州去,但他家住的院子里却没有人。是一派很早就人去楼空的衰败景象。吴邪进去找了半天,又出门去喊张起灵时,竟然连小哥也是不见了的。他在梦里喊起来,睁开眼睛的时候却是被张起灵抱着,这才安心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