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承厚笑了起来,“你这些年不来七孚谷自然是不知道,如果常来,定然会现朱明境的魔窟时多时少,七月被缥缈境夺取了七窟,九月又从空沧境抢回了十窟……魔域看似无战,实则有战。说到底,这世间又有哪一刻是绝对太平的呢。”
唐九道:“四境停战已有二百多年,也就是说,七孚谷看似完整,实际上早已被争夺得支离破碎了。”
朱承厚沉重地叹了口气,道:“七孚谷乃是魔域境内的清净之地,与其他四方群岛截然不同的是,它最忌欲念和争端。然而数百年来各方魔人的明争暗抢、贪嗔痴念已经将七孚谷侵染得日渐混浊了……”
唐九没能明白,问道:“七孚谷日渐浑浊意思是?”
朱承厚道:“石窟损,泉涸尽,草木枯,心难逸,你入谷看看便知又何止是七孚谷,我瞧着如今七孚宫也越来越分崩离析了,指不定哪一天七孚宫撑不住了,魔人的太平日子也要到头了。而真到了那个时候,一呼足以乱人心,一窟便能撼太平,一战未免千城烬,而一君,也迫以净微荧啊。”
“一君迫以净微荧……”唐九重复着最后一句,竟难抵心绪不宁。
“嗯,此君无关年岁,无关身世,无关性族,而是非盛魔莫属。”
唐九闻言猛地抬头看向朱承厚,望见朱承厚眯笑的眼眸,他不由地心惊肉跳。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快进去吧,后面还有人排队等着。”朱承厚指了指一旁的门。
“嗯。”唐九又向他拱手道了别,起身出侧门朝谷内去了。
朱承厚远远地望着唐九离去的背影,捋着胡须陷入了沉思。
他记得当年唐九来七孚谷好像是十月霜天,可如今才春四月
寻常魔族人的心魔作时间是不会变化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且他方才给唐九把了半天脉,也始终没有辨明心魔究竟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
这时,另一侧门走进来一个年轻男子,他手中端着一盏茶走到朱承厚身旁,把茶杯端放在朱承厚面前,问道:“爷爷怎么跟他聊了那么久?”
朱承厚望着茶杯冒的热气,问道:“龙佑啊,你可还记得唐九?”
朱龙佑一听这名字,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说道:“方才那人是唐九?他不是早就不来七孚谷了嘛,怎么突然改邪归正了?”
他说到此,又恍然想起了什么,说道:“不对啊爷爷,我记得唐九心魔极盛,可刚才那人瞧着不过是个寻常魔人,爷爷您定是认错人了。”
朱承厚沉吟着,问道:“你说他改邪归正……你对于唐九还了解些什么?”
“爷爷,您又不是不知道,他这些年在南境可是出了名的疯魔无度,也多亏南境那么多楼坊美人儿给他祸害,算是解了他一大半的欲念,否则怕是……”
“怕是什么?”
朱龙佑咽了口唾沫,凑近朱承厚的耳朵说道:“要说汀州岛被他一人屠掉半座城可是一点都不夸张。”
朱承厚呵呵笑了两声,端起烫嘴的热茶吹着茶沫,吩咐道:“去写封信送到罗圣筵去,就说,唐九回来,但心魔只有两成。”
“什么?两成?”
“嗯,两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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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明境居于七孚谷的最南端,整个谷境都被包裹在雾气腾腾之中,越往深处走,雾气越浓重。而此雾气轻盈无状,落于花草泥板之上不会将其浸湿,更像是虚虚渺渺的素尘被揉碎在空气中。
唐九透过雾气去看千丈深的谷底,现安神泉果然不像昔日那般清澄透澈,相反,有些许浊浊涡旋,时隐时现。仔细观察泉沿的水线,甚至能现水线有明显的下移——安神泉有干涸之势。
唐九收回视线,看向峡谷两岸,山崖之上有大大小小开凿而出的洞窟,有些闪着金光,有些闪着白光。前者说明洞窟已经被人给占用了,后者则说明洞窟是空闲的。
他沿着山崖上曲折起伏的石阶一路走过去,不放过任何一处金色的光亮,一个挨着一个寻找唐薪。可人还未能寻到,他却注意到了不少从前不曾有的开裂岩壁。而仔细观察会现这些裂缝像是天然形成的,并非人为破坏留下的痕迹。
除此之外,沿途花草蔫蔫垂,褐黄遍地,植藤茎叶间不见生气,却透露出些许萧条之糜。
看来整个七孚谷果真像朱承厚所说的那样,正在变得日渐脆弱不堪。
他沿蹬途一路向北,直到几乎走到了朱明境的最北端,才终于在一个金色洞穴中看到了闭目打坐的唐薪。
唐薪一袭白服,看起来神色平静,他周身的魔息自身体内散而出又被吸纳入潮湿的洞壁中。
“哥!”
唐九叫了他一声,唐薪听到声音,眼皮动了动,一睁眼看到是唐九后,他脸色立马变了。
两人隔着一道透明的术法屏障,唐薪坐在里面,唐九站在外面,他们望着彼此,却仿佛各自身处七孚谷的两岸,隔着千丈宽的峡谷遥遥相望。
“哥。”唐九往前凑了凑,想越过屏障进入洞穴,但唐薪看起来没有要打开屏障的意思。
“你的心魔这么快又作了?”唐薪望着他的红眼睛,以为自己被心魔折磨得混淆了四季光阴,连颜色都辨不清了。
唐九眨着红眼睛,“我……哥,你打开屏障,让我进去好不好?”
唐薪摇着头,“我们……不可以。”
唐九焦急道:“什么不可以?哥,我就进去看看你,别的什么都不做。”
唐薪淡淡地笑了笑,“你怕是什么也做不了吧。”
唐九闻言,屏住了呼吸。
难道他已经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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