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或许会因此再度改变,他不想再看谢秉川千百万次死在他眼前了,过于煎熬和折磨。
“还怕冷吗?”谢秉川声音含在喉间,有些难以听清。
“不冷。”余温言咕哝。
修修补补许久,终于将全身上下开裂的地方都修补干净,谢秉川折回他房间,给他找来一套崭新干净、他曾经很爱穿的衣服。
上面还有隐隐约约的荔枝味。
“香水么?”他问。
谢秉川轻点头,又缓缓吐气喟叹,掀起眼皮看他:“离了婚,你也可以继续在这里住,我走。”
“没必要,我有地方可以去。”余温言只说。
身体很快就不开裂了,这回开裂处已经少了很多,更多是划开心脏取芯片流的血。
其他复制人依靠芯片提供记忆和情感来源,一旦剥离了芯片,复制人会被抽离记忆和感情,变得行尸走肉、浑浑噩噩。
但余温言没有,他记忆和情感皆来源于他自身,就算剥离折断芯片,也只是断掉同主控的联系,解开芯片自带的跟踪,芯片里曾经放过的东西,已经深刻地刻进他的脑海里了。
如今仍保持意识同谢秉川讲话,就算谢秉川不信他是余温言,也不得不信。
谢秉川没回应,只重复道:“我走就好了。”
标记清洗很顺利,一睁一闭出来,他身上就没有了谢秉川的终身标记。
执着了许久的终身标记,他也就握了不到个月,就被他拱手送回去了。
清标记应该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梦里的他,被谢秉川举剑刺穿时,身上便没有谢秉川的标记。在这之前的任何一个梦境里,终身标记都在。
离婚的进程也很快,大概是因为他在户口上本就名存实亡,尽管谢秉川定制了复制人,也掩盖不了他已经死亡的事实,离婚的程序都是谢秉川去跑的,很快便被批允了。
挑在一个风雪停歇的日子,余温言身上各处也都缝合严实了。
他带上两支修复剂、他自己的存折、一张他们的照片和婚戒,轻便离开了这栋小独栋。
门轻合上,仿佛只是日常的一天,他只是短暂出门,晚上就会回来。
衣服还挂在阳台上,滴着水滴。
啪嗒、啪嗒
第27章27。他想活
雪不下了。
尽管如此,在析木区这处常年倒雪的地方,整个区都被盖上一层白雪皑皑,像掉进了泡沫板的世界。
路上的雪都是新的、松软的。
余温言看起来心情很好,一路都走得很慢,抖落枝叶新雪,又蹲下身去,捻一把雪来,揉搓着散落,继而将指尖尽数探入雪中。
他终于不畏惧冷意,终于能肆意行走于白日之下,终于能像个常人一样惬意自由地正常生活,接触阳光雪地。
这一天他等了八年。
明明应该特别高兴的,但他的高兴却仅浮于表面,浅尝即止,找不到通往心底的路。
他心里团着一团乱如麻团又难以疏解的闷意,不知如何疏散,余温言只能沿途多看点他爱的风景,感受他怀念已久的松雪,告诉自己,终于离婚了,他该开心的。
不远处走来乌泱泱一片黑,夹杂着些许刺眼的白。
是丧葬大队。
他们身着一席黑色长袍,面色蜡黄,眼底青黑,仿佛熬了很久都没能睡个好觉,迈出的步伐悬浮,摇摇晃晃的,连带着中间被他们抬着的棺也吱哇乱响,棺里的人晃着,敲击声音梆硬,仿佛下一秒就要从棺里坐起来。
余温言套上连帽和口罩,低垂着脸,就着缝隙从这黑乌泱人群身边擦肩而过。
路过某个村民时,身边的黑袍突然一下子摊成水,抽走了脊椎般缩在他旁边,紧攥他的裤腿,拽得很紧,余温言眉头很轻地蹙起,试着将腿抽离,却抽不走,也挪不动腿。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还想多活几年,好不容易把儿子送去外面闯荡了,他总是没回来……好几年了,没见着他,我不能死啊……”犹如抓住路边随意生长的稻草,骤然泪流满面,涕泗横流,啜泣着嗫嚅。
声音有些熟悉,他仿佛听见过,可他从未见过这张脸。
更何况。
他是稻草,不是救命稻草。
村民很快也看到了从他帽子里探出来的、压不住胡乱翘的白色发丝,像见鬼一样撒开手,尖叫着后退,双手抓着已经白了半头的头发,一个劲揉搓着。
原来他抓的是棵毒草,都白了头发,谁能比谁好。
大家都被他吓一跳,刚刚还抬着的棺本就摇摇欲坠,此刻少了个人抬着,终不受控朝一边倒来。
棺没绑紧,绳子咕噜噜抽离松落,盖子从那口棺上滑了下来,“嘭咚”一声坠至地上发出剧烈闷响,从棺里滚落一片雪白。
在看清那浑身穿着雪白人的脸时,余温言的脸色登时也随着变得惨白。
是老婆婆的脸。
是村长妻子的脸。
滚落在地时,像泼落的雪,硬邦冰冷,浑身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