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铎州繁华啊!”
“大人,”刘弦没接赫连诚的话,一副心事重重,“此次进京,咱们要向主上提及兵器短缺一事么?”
“我看安大人是不打?算提及此事了,”赫连诚看着往来百姓,“两州一郡,唯有?工州卢刺史的日子?还松快些,且看朝会主上的态度吧!”
但卢秉武的立场不明,若是赫连诚贸然联络,大把银钱打?了水漂,再叫人拿捏把柄可就不好了。
“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洛都一战,周行简深知?兵与器缺一不可,“弟兄们没了兵器,战场之上岂非任人宰割?”
“大梁原先?的铜铁矿场皆在朔北,除了工州两当冶,如今江左也唯有?黔西天?峰冶尚能一用。”赫连诚看了一眼刘弦,“咱们能跟天?峰府打?交道,但铜铁矿场受朝廷管制,还得过了明路更为妥当。”
他们一行三人正走着,前头一间茶肆里似有?人闹事,那人口?中嚷着什么依风道人,只是被店中其他客官轻易察觉乃是顶名冒姓,紧而一顿好打?,又将人轰回了闹市。
“听?闻江左盛行清谈,六年?来这些世家公子?安于现状,什么克复失地东山再起,头两年?还勉为其难挂在嘴边,”周行简跟在赫连诚之后旁观馆中乱象,怒其不争,“到如今只怕骨软筋酥,什么也不剩了吧!”
周行简字里行间皆是怨气,这怨气同样来自沔江三州郡的一兵一卒。洛都一战,谢中书满门殉国,永圣帝得以?在江左苟延残喘。如今他们前线厮杀,难道是为这些天?潢贵胄得以?继续在江左纸醉金迷么?
“这可不好说,便是只逞口?舌之快,也得分个三六九等?。”刘弦跟着接上话来,“不过他们口?中,依风道人又是谁?”
周行简嗤笑,“说来此人倒是神秘。”
“哦?”赫连诚脚步一顿,来了兴致。
周行简立马上前答话,“据说他并非世家中人,却为世家趋之若鹜,所赴之宴寥寥,每每语惊四座,能引众人传颂多时。”
“能令世家趋之若鹜,”赫连诚负手往前踱步,叫周行简看不清他的神色,“听?着是把刀啊。”
周行简眉头一蹙,“大人的意思?”
“谁也不是天?生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说着赫连诚偏过锋利的眉尖,“好歹得知?道这把刀的主人或正或邪,跟咱们是否在一条道上。”
“属下明白了。”周行简点头领命,抬眸的瞬间遥见?前面?一个带着孩童的年?轻郎君,不由脱口?而出,“周显?!”
赫连诚眼神一松,周行简便脱缰冲上前去。
“麻子?猴!你怎的在此地?”周显穿着粗布衣衫,正为身着锦衣的孩童擦拭领口?,周行简的出现自然也在他意料之外,他抬眸看见?停在几步外的赫连诚与刘弦,紧接着问:“他们是?”
周行简赶忙解释:“那是我家大人,师戎郡太守赫连大人。”
“伴伴1,要吃糖!”
周显袖子?一紧,慌忙塞了颗糖进他圆嘟嘟的嘴里,随即躬身行礼,也与周行简解释:“我随陈郡太守入铎州述职,你也是吧?”
他没点明孩童是谁,看这年?纪,想来是陈家孙辈。
赫连诚撞上他们老乡见?老乡,一时半会该没个完,只走上前道:“刘弦随我进宫,入夜前回四方亭。”
这便是准了周行简半日假。
“多谢大人!”待赫连诚与刘弦离开,周行简猛一拍周显肩膀,眼眶泛红,“我以?为九原塞一战,你们早已全军覆没了!”
周显被这一下推得后退半步,抬头却左顾右盼,眉宇间皆是不安,“也有?十来个弟兄吧,不过后来逃的逃,散的散,再没见?过了。”
“你阿翁比我有?骨气,留守洛都不死不休,”周行简见?他有?些不对劲,但只以?为故友许久未见?有?些生分,遂撤了手规矩起来,“他心中惦念唯有?你,我一直想着能找着你就好了,所幸——”
“有?什么话,来日得空咱们再说吧!”
不等?周行简把话说完,却见?周显盯着街前,瞳孔骤然一缩,匆匆扔下句话便带人走了。
“诶,周显!”
周行简见?他并不回头正要追,越过他突然看见?一辆车驾拐过弯朝这边来,周显领着小公子?上前行礼,然后——
他亲眼看着随车行走的僮仆狠狠甩了周显一巴掌。
例行公事之后,赫连诚说入夜要回客舍,却只让刘弦先?回去,他自己则顶着太守官架,继续在黑灯瞎火的大街上晃悠。
街巷寂静,天?外忽而飞鸟,轻落在赫连诚肩头。
白鹘寻着主人也不安分,不时扑腾着翅膀,扇得赫连诚也心痒难耐。
“扑着翅子?是要去哪儿?”不一会儿赫连诚就没了耐烦,他一把握住白鹘的爪子?,一人一鸟大眼瞪小眼,“去谢府?”
白鹘挣脱不开,似有?些气急败坏,赫连诚的兴致却上来了,只听?他自问自答:“还得我跟你一道去,本太守日理万机哪儿有?空?”
赫连诚脚步轻快,白鹘受束却动弹不得。亏得这是只灵禽,即便破口?,骂的也不是人话,只能由得主人摆出一副豁然开朗,窃笑道:“你说都到铎州地界了,不去太可惜?”
雪白的翅子?便张得更宽了。
“瞧你这副心急如焚,”赫连诚也像是终于下定?决心,手下一松,“那本太守便勉为其难,随你翻一翻那高?门院墙吧!”
谢元贞迎陆思卿入院的时候,眼角似乎瞥见?一抹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