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旭急得心血上头,他手指哆嗦、狠狠推她:“柳溶月!放下!撒手!你背不动我的!你犯傻是不是?!唉……我这克妻之人有甚好处?你还不自己先跑为敬!”
如果是一年之前,大家闺秀柳溶月定然会被苏旭吼到当场飙泪外加手足无措。无奈柳小姐已经让苏奶奶嚷嚷了大半年了,她早已死猪不怕开水烫。
重重剑影之中,柳溶月完全不理苏旭的无用挣扎,她咬牙拖着他向廊下僻静处艰难挪去。柳溶月不停地给自己打气:很快!很快就到了!他们总不能老是命差一线!
侧边一名黑衣武士忽然挥刀向他们劈来,苏旭手疾眼快地搂着柳溶月一溜翻滚,两人堪堪躲过飞来横祸。
可那黑衣人却放不过他们,接连挥刀,狠劈下来。
此刻的苏旭已是强弩之末,他双腿剧痛,浑身颤抖,再也无力挣扎。
火把之下,寒光闪闪,钢刀落下,带着腥风。
那一瞬间,苏旭迷茫地想起了法场上的胡氏。
冤死好苦!他不甘心!
苏旭双眼一闭把柳溶月紧紧护在身下。
如果可以,他希望月儿活下去!好好儿地活下去!
活到发苍苍!活到视茫茫!活到齿牙摇落!
然后再来阴间告诉他恶人有没有遭了报应!
但是,苏旭没能等到那个时候。
一阵恶风之后,他耳边传来泼辣女声:“嗨嗨嗨!这当口儿您就别装死了!自己动弹!要不我们仨也拉不动你!”
苏旭赶紧睁开双眼,他就见长公主手执精钢匕首昂然站在身边。她手中匕首滴答淌血,黑衣武士已经倒伏当地。长公主虽非绝世美人,可是矗立原地威严跋扈,真不愧太祖血裔,造反人家的子孙!
随即就有个红衣身影一闪,长公主身后德嫔娘娘也举着防身用的板凳儿现出真身,苏旭觉得她们各个都是好担心地看着自己。
就连刚刚催他睁眼的青萍姑娘也没闲着,此刻她正跟柳溶月一起用力,俩人满头大汗地把苏旭抬到未着火、没有水的廊下躲避。
那里甚至还有人贴心地给他放了个可倚靠的柔软蒲团!
苏探花都要拍大腿了!还是女的靠谱儿啊!
其后形势变化极快,金吾卫冲进来得越来越多,黑衣武士纵然勇武,也被连番力战消耗到精疲力竭。不多时,咸熙宫正院内已经是横尸遍地,黑衣武士几乎死伤殆尽。
已是孤家寡人的秦王殿下手持龙泉、步履踉跄,满脸惶然。
熊熊火把之下,秦王容颜秀丽、衣饰华贵,不过此刻他头发散乱、神情无助,如此尊贵漂亮的一个少年贵胄竟然落到如此狼狈田地,真是让人觉得可悲可怜。
长公主深深叹息,她缓缓上前一步:“三郎,不要挣扎了。你已无人马作乱,京畿禁军已至。把剑给我,不要再做困兽之斗了。姐姐定然……姐姐定然……”
秦王傲然冷笑:“姐姐定然如何?姐姐难道能保我不死?”
长公主低眉长叹,她也不知自己还能为这兄弟做些什么……
本朝立国不算长久,血裔已经多次搏杀。
叔杀侄,弟囚兄。
哪一场风波不是人头滚滚?何曾少了血流遍地?
秦王双目赤红地看着长公主,他恼恨咆哮:“为什么?!同样都是弟弟,为什么姐姐就如此向着二郎?!”
长公主更加长声叹息:“事到如今,三郎还说这些又有何益呢?”
紧紧护着陛下的金吾卫队列缓缓分开,披着被子的宝祐帝端庄向这里走来。
皇上左边儿跟着身上带血的冯内监,右边陪着满脸红光的王百户。
坐在廊下看热闹的柳溶月甚至觉得:皇上被子底下露出的绚彩罗裙,在火把底下还挺好看的……咳咳……
眼看宫内叛乱已靖,太液瑶池荡漾生波。
年轻的皇帝似乎又恢复了素日的雍容雅致,不疾不徐。
他缓步踏下玉阶,停驻环顾左右。
不期然看到灰头土脸的德嫔站在廊下,皇帝心道:好险好险!还好她平安无事。
宝祐帝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德嫔到自己身边来。
德嫔快步奔到陛下身边,轻轻地牵住了皇帝手指。
今日之前,德嫔视宝祐帝为君王主上,她入宫为婢只求苟且度日,至于后来蒙君宠幸也只是见步行步的谋生之举;可是就在刚才,危难之时这位高高在上的尊贵天子居然好好儿地将她藏在偏殿暗格之内,反身亲自迎上刀兵!
德嫔心中甚为感动。小时候,她曾听生父讲故事,汉高祖兵败会把亲生儿女从马车上扔下去的!如此看来,这个皇上也不算特别没有良心。
抬头仰望这个围着棉被的男子,洪窦儿陡然惊觉,时至今日她心里才拿他做了夫婿爱戴。
皇帝偏头看了德嫔一眼,和善微笑:“你给朕裹的被子,还挺暖和。”
德嫔瞬间哭笑不得,她心下也是一松:看这意思皇上是不预备追究她私放柳娘子来和苏相公私会了。唉,人无十全十美,皇上还有仁心。这么想着,没准儿陛下能放了柳娘子夫妇团聚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