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黎冲陈顺招招手:“来,扶你干爹坐下。”
“是。”
陈顺快步上前。
扶住陈焕的胳膊时,忽而发现暗色的衣襟上,有一小块被洇得变了些颜色,但因为衣裳颜色太暗,不凑近看的话不太明显。
他一愣,小声唤:“干爹……”
陈焕睨他一眼。
神色微凉,是为警告。
陈顺立刻闭了嘴。
可还是担心。
肯定是刚才一路奔波,路太长而走得太快,这才让伤口挣开。
如果不及时处理,伤口更严重了或者感染了怎么办?
“陈公公别总是瞪他嘛。”
枫黎发现,她好像没少见到陈焕拿眼刀瞪陈顺。
她笑说:“看那天的架势,陈顺恨不得自己替陈公公挡上几刀,这样忠心的人可是少见,陈公公应该好好待他才是。”
陈焕最不爱听的就是郡主向着陈顺说话。
是,陈顺讨喜,比他讨喜。
陈顺是乖巧忠心的好孩子,他就是那个欺人太甚的干爹。
他早就知道大家都这么看,郡主也这么看。
“奴才收他做儿子,又不是为了叫他给我挡刀。”他一张口就没几句好话,看向陈顺道,“也是,模样这般水灵,难怪讨人欢心,叫郡主都教训到咱家这儿了,郡主若想讨……”
枫黎打断了他的话:“陈公公误会了,我不是想对你怎么对待儿子指指点点。”
她发现陈顺颇为可怜地看她一眼,像是在拜托她别再夸自己,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对他也没别的看法,只是觉得很像个乖巧的弟弟,仅此而已。”
陈焕一顿,继而有些想笑。
“弟弟?”
他还记得,梦中的宫女就是因为家中穷苦还有个弟弟而被送入宫中,他记得她对父母有多失望,也记得她哭得发红的眼眶。
这么看来,她们二人还是有些不同的。
他淡声开口:“郡主是定北王独女,又有军功,万千宠爱于一身,或许不明白有个弟弟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吧。”
枫黎定定地看他片刻,垂眸,唇畔微扬。
她脸上依然笑盈盈的,并不介意陈焕略显无礼的话语。
“陈公公说得对也不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世上哪有那么多父慈子孝?如果真有——”她拉长尾音,抬眼看向陈焕,“陈公公又怎么会被送进宫中,成了阉人呢?”
第二十三章分明是郡主有意纵着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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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陈焕入宫二十余载,早就忘了父母的模样,也早已不会因为他们牵动情绪。
但他从没想过,会如此直白地从枫黎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他猛地抬头与枫黎对视,明明近在咫尺,却突然看不懂她眼中的笑意。
搭在腿上的手指攥紧了衣料。
他是阉人,听过无数人这么称呼他,他也会这样自嘲。
可没有哪次像此时一样感觉到羞愤又酸涩。
按捺着小心翼翼的期待与从不敢承认的、卑微的欢喜来看她,却被她当面说——
你是个阉人。
知道被她这样对待,心中感到酸涩,他才忽而确信自己是有那么一点点爱慕郡主,尽管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一点点儿感情是从何时扎根。
又或者,不是爱慕,仅仅因为郡主没有像期待中那样好生待他?
那恼羞成怒便是,又为什么会感到酸涩呢。
呵。
他从自嘲地讽笑一声,二话不说便从椅子上起身。
起得有点儿猛,扯得伤口生疼。
但他没当回事,大步往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