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还是什么人?是谁派来的?
宗政延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冷淡开口:“我没有同意您使用我的肖像,请删除照片。”
“啧,你这小孩,不要这么认真嘛,我又不会拿你的照片干些什么。还是说……莫非你其实是个大明星?”
宗政延很难回忆起那个时候为什么会和那位形迹可疑的男人说起话来。
直到司机给他打电话,宗政延从学校对面的长椅上站了起来,拍拍身后不存在的灰,又听到了一声快门。
他眉头再度一跳,回头看那个男人。
男人举着相机对他笑了笑:“小子,你真的挺上镜的。有没有兴趣当我的模特?”
宗政延对当模特没兴趣,宗政家的二公子也不可能出去抛头露面,但这个叫何煦的男人的确是成了他第一个计划之外交到的朋友。
何煦生活极度不规律,在未成年人面前也抽烟喝酒,这些都让宗政延有些难以忍受,可他手里的相机却如同一扇窗口,让一直在既定道路上一丝不茍前进的宗政延看到了意料之外的风景。
然后他开始尝试用何煦手里的相机拍摄自己眼中的风景,这个不修边幅的男人也成为了他唯一的模特。
何煦一边叼着烟,一边把年轻人高瘦的后背拍得邦邦响:“小子,你也很有天赋嘛!我收你当徒弟好了!”
宗政延眼角一跳,往旁边侧身闪过他的铁砂掌,掩着口鼻:“这就不必了。”
何煦就像没听见似的,兀自说:“小子你等着,回头我给你找个老相机来。明年一月份有个世界性摄影比赛,到时候咱们一起去投稿,然后去巴黎见见世面!”
宗政延拿了何煦一根烟,用他的打火机点燃,端在眼前看了半晌,盯着那烟雾逐渐消散在晚风里,过了会儿才说:“你是不是忘了我还是个高三的未成年人?”
何煦一拍脑袋:“嗐!我还真忘了。你是个温室里的小少爷嘛,家里管得那么严,肯定不会同意你高三出国瞎跑的。算喽,我自个儿去了。”
宗政延熄了烟头,随手扔进垃圾桶:“那就走呗。”
何煦“啊”了一声:“我可听说你们未成年人麻烦得很,要一堆手续什么的……”
“还是有途径解决的,”宗政延无所谓道,“而且一月我就成年了。”
“好啊,”何煦高兴起来,又哐哐拍他的肩膀,“那到时候师父去你家接你!”
“不要随便自认别人师父啊……”
那是宗政延第一次尝试真正脱离家里的控制做点什么事情。
但所有的计划都没有能实行,因为他回到家里的时候,宗政养也在。
并且闻到了他身上的烟味。
行程受到严密管控的二少爷,究竟是从哪里学会抽烟的?宗政养勃然大怒,立刻就调查清楚了一切。
训斥,妥协,阳奉阴违的反抗,然后是更激烈的责罚,最后宗政延被重重看管锁在宗政宅里,一步都离不开他人的监视。
然而对外还要粉饰太平,隆重策划宗政家二少爷十八岁的成人礼。
直到1月10日,成人礼的前一天,原本计划和何煦汇合的那一天。
也许何煦已经被宗政养的人警告过了,也许没有人通知他,这么长时间失去联络,何煦也就完全将这个不靠谱的未成年忘了,也许……何煦还记着跟他约定的时候,因为失去他的消息而着急。
不论如何,宗政延早已经做好打算,在这一天前往巴黎。就算何煦自己都忘了这个约定,就算宗政养把他关在家里,都无法阻止他完成自己的计划。
于是就在那一天,他带着自己很少的东西,翻窗离开了宗政宅。
宗政言发现了他。或许是出于对这个可笑的弟弟的怜悯,或许是因为放任他离开,就再没有人能跟自己竞争,宗政言并没有叫人过来,反而帮他一路畅通无阻地离开了庄园。
庄园远离市区,没人也没车。宗政延拖着摔伤的脚一瘸一拐地朝着市区方向走,心里已经计划好要做的一切。
脚伤只是一点必要的牺牲,其余所有事情都在掌握之中,非常完美的计划。
直到穿过某一个路口,他看到一架破破烂烂的摩托车,和拖着血痕的、倒在地上的人。
何煦车祸死了,死在来找他的路上。
一切就如狗血小说的情节那样荒诞,打破了宗政延所有的计划。
宗政延没有手机,独自守着何煦已经冰凉的尸体,直到遇到第一个路人。
他木然被赶来的警察带着走完一系列流程,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拿着何煦的遗物离开时,他甚至还有心情想到,幸好宗政养还没出动人手找他,不然这一趟警局之行,出来以后就会被宗政家的人带走了。
后来他还是去了巴黎,带着何煦的照片一起。何煦也把宗政延自己拍过的照片装了过来,但宗政延没有投稿,只将它们都收了起来。
何煦果然获奖了,只是名字上多了个黑色的框框。在获奖作品的展出上,宗政延看到许多人在何煦的作品前垂泪,才发觉原来这个看着不修边幅的普通男人,也是位小有名气的摄影家。
他站在旁边,面无表情地看着,直到一个光头男人看到了他。
“小兄弟,你认识何煦?”那人主动上来攀谈。
宗政延淡淡“嗯”了一声。
“你不会就是他说的那个小少爷吧?”男人的眼神伤感,脸上却微笑着,“何煦也是我的老朋友了。对了,我叫陈留。”
分享图片
说到这里,宗政祁沉默了许久。